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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中使便是边令诚,陈左相乃是陈希烈,而张中使……李林甫颦眉:“张道斌?”
李应点了点头。李林甫手指捏紧玉笛,背后沁出了一层薄汗。张道斌与他相识多年,从前是武惠妃手下的得力宦官。他交结张道斌,就是为了传递讯息,以讨好武惠妃,共商拥立寿王之计。后来武惠妃死去,张道斌转去侍奉圣人,仍是与他交好。
圣人突然将张道斌赐死,莫非……
不会……不会与他暗交武惠妃之事有关。
武惠妃已死多年,他虽一直希望皇帝废太子而改立寿王,但多是暗使计策,应无人知,除了……除了裴家的那个养女。但那女郎已没了裴家养女的身份,所有的倚仗,不过是文部郎中王维。且不说王郎中一向恭谨,就算他想与自己为敌,以他那点才具,又能如何?
而至于陈希烈……
陈希烈初时柔和易制,万事皆由他做主,如今却与杨国忠联手,都来为难他。陈希烈鞫问张道斌,所得辞状必定于他不利。
他抿紧了嘴唇,只觉双唇已被骊山十月的寒风吹得干裂,便从怀中掏出一盒口脂,揭开盒盖,取了一点,涂在唇上。这口脂是圣人赐给百官的,用丁香、藿香与蜂蜡制成,芳香润泽,当此冬日,甚具妙处。
口脂尚未涂完,有人径自走进屋来,跪倒在他面前。
——是他的第五子李崜。
“你有何事?”他张口问道。喉间痛涩,他端起茶汤,喝了一口。这茶是用骊山泉水煮成,入口时却似乎有些寡淡无味。
“儿子祈请大人,允准儿子出家为僧。”李崜声音不高,字字清亮。
他既惊且怒,却隐隐知道,自己对此际的情景,也并非全无预感。他端详着李崜的容颜,头一次发现这个儿子已经瘦得似不胜衣。他虽因张道斌的事而心情烦乱,仍是尽量温言道:“为什么?”
李崜说了一番言语,无非是他为慈恩寺写变文多年,深结佛缘,惟愿从此奉佛之类。李林甫听着他平板而疏远的语声,凝视他不断开合的口唇,发现自己竟似从未了解过这个儿子。他打断李崜滔滔不绝的话语:“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崜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眸,直直望向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他手中的茶汤变得冰凉。
他重复问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你那个侍妾吗?”
李崜苦笑道:“大人,我们家……总要有一个人可以远祸。”
李林甫霍然摔了茶盏,一脚踹了过去。他重病多日,体虚无力,但愤懑之际气力极大,这一脚揣在李崜胸口,将他清瘦的身躯踹得向后仰倒。
李崜面色不改,拂了拂胸前的尘土,又向他叩头:“大人年已七十,往后……儿子不能在大人身边尽孝,望大人好生珍重。”便出去了。
李林甫有二十五个儿子,对于这一个,从来算不得多么宠爱。但那个绿袍的身形消失在门口时,他毕竟生出一种浅浅的恐慌。他欲叫最心爱的侍妾来陪自己坐上一刻,却终是没有出声,只是取过放在案上的口脂,以指尖蘸了一点,想要继续涂下去,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隐痛。
口脂盒子掉在地上,而他昏倒在案边。
待他醒来时,已是三天后了。巫师说,要他好转,须得让他见圣人一面。然而他不能走动。皇帝有意前来探视,却被左右谏止,于是登上降圣阁,招扬手中的红巾,以示对他的恩遇。他已不能下拜,便令人代他跪拜谢恩。皇帝知道他的病情已重,遣了中使将杨国忠召回。
这日,杨国忠来探病了。他走入卧室后,却不接近病榻,而是在炭盆前将身上的寒气烤去,方才走到榻前,躬身道:“国忠来探视相公了。”
李林甫在榻上微微欠身,命人奉茶:“累得你往来奔波,我深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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