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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苦命,既不知道爹娘,也不知道打哪来,恐怕是个父母双亡的白痴,不过像他这样年纪,在我们这一定有一串保命的银质手环,但他没有,脖颈间缠着一枚玉牌,没什么水头,也谈不上贵重,绳结暗红,许是出生起就戴着。玉牌一面有字,字的边缘和在牌子的边缘融在一起,像是花纹——夏芋。
我也实在不知道对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能问什么:“这个衣服还要不要啦?”
我拿起衣物在他眼前晃荡,又拿来新的一件蓝白短衫,他指着新的衣服微微张嘴。
其实我也没打算扔掉那个衣服,虽然破破烂烂又满是污渍,但不知怎的想留下它,那只褪色的廉价牛仔裤和磨破的回力短帮帆布鞋我也收起来了。我把玉牌放在地上,他便也垂下头,对我的胸口努努嘴,对我的视线躲躲闪闪,又时不时翻眼瞧我。
我用双手扶正他的脸颊,慢慢掰过来对着我的眼睛,撩开遮着半张脸的头发,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还有血痂、像垃圾堆一样刺鼻,整张脸苍白瘦弱,眉毛处和左边脸颊的疤痕像皮被割开了一个小口,脚上大大小小的水泡,流出的脓血早已干涸。
我们对视好一会,他左摆右摆的眼珠才镇定下来。
这孩子口音不重,但每个字说起来却很使劲,尾音拖得长长的,不知是哪个地方的习惯。
“嘿,你看,洗干净就好多啦。”几乎是白了一圈,使得本就隐约有形状的肩骨和肋骨更突出。
我想让一个有过父母的孩子认我作爹不太合适,我便问他:“想不想要一个哥哥呀?”
突然,他也学着我的样子把小小的手掌拍到我的脸颊上,吓得我瞪圆了双眼,他见状咯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我也笑了起来……这孩子怎么不怕生?
我们俩洗完澡,我把他放在浴室里盖上短衫作的浴巾,就出去跟大姨讨衣裤。结果她半开玩笑地让我把自己的剪了给小孩穿。
我不由得正色乃至于怒声问道:“乐乐的呢?不是刚好比他大一些么?再说了是让他穿乐乐的衣服,又不是让乐乐穿他的。还有,人家有名字,叫夏芋,再这样衣服都没有你就自己管吧,又不是登记给我。”
她瞧我也急了,便撇撇嘴从一个布包里甩了两件衣服过来。像是分完赃的姿态,我便说,把那个包里的东西都给我,小孩的东西你们都抢,什么父母?说完我都有些后悔。
这时候乐乐屁颠屁颠跑过来了,他在心里可喜欢我这个表哥,便扯着裙子问他妈:“什么父母?”
“明语……你在胡说什么?”她顿时拉下脸来,往厨房那喊了一声老公,拉着乐乐走了,眼底抽动,尽是彷徨无奈。
我回到浴室瞧见他试图穿起旧衣服,连忙把他拦下了。给他换上新衣服的时候,白兮兮的灯光照在侧面峋峋白骨,又是几重峰。他露着笑,牙齿长得很齐,微微泛黄,任谁见了都会心头酸涩。
我告诉他不要穿这个衣服了,还有家里的一些事,包括刷牙洗漱、家庭关系、日常作息全部说了一通,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我说着说着盯住他那笑眼,握住他的一双小手,他下意识地缩起手来,我才发现他的手起泡起皱了,疑惑地问了问他怎么弄成这样,他指了指浴霸。
老天呐,他还在笑呢,伤害别人好歹还能躲躲,伤害自己可怎么办呐。
我轻轻抚摸起泡的手掌,看着就疼:“疼不疼?”他身子颤了颤,绷紧后又摇摇头,装得坚强。
果然是个傻的。
我知道,不动点肝火是没法让这种小孩听话的,于是我板起脸一通说教,他神采奕奕听着,不知听进多少声,但至少他应该能在这个家自保了。
把他抱到床上以后,我让他自己待一会,想了想还是让他睡觉吧。我洗完脏衣服就去问大姨要怎么弄:“这小孩浴霸都碰,他不是个傻的吧,你敢交给我?”
她这么说:“浴霸?不会吧,上门的都说没问题了,再说这家里能有多少危险?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不是可能耐了吗?”她说着说着笑出声来,弄得我至今为止所有的反应像是个好玩的玩笑。
“我今年才十八。”
此话一落,屋里便冷下来,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姨父也在抬头往我这望。
我回里屋,听到风扇呼呼的吹,看他蜷缩着身子,小手作垫藏在我的窝里,我捂着他发凉的小脚,掖了掖被子,翻阅着领养文件,想着接下来要去哪个理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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