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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心中一动,如此说来,恐怕韩非归韩无望了,甚好!
他不动声色含笑上了马车,坐在韩非对面的软垫之上,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叹道,
“眼下韩王来信,想必是催韩师弟尽快回国云云唉,愚兄这几日,一想到韩师弟即将离秦归韩,便夙夜难安。从此,你我师兄弟便如天间云雨,随风聚散漂浮,此生再无缘相见,待你我乞骸埋骨之时,这段师门情谊或早已烟消云散”
韩非闻言,急忙倾身安慰道,“通古兄请不必太过伤心,你我乃缟纻之交,韩非纵是回到新郑,亦不会忘却今时通古兄的深情厚谊!待我归韩后,定会按时派人送来书信,与汝共叙师门之情!”
李斯抬袖拭了拭眼角,“韩师弟既有此心意,愚兄便稍感心安!”
正在两人互诉别情之时,车外传来蒙恬的声音,“我王有要事相告,有请韩子下车一叙。”
韩非料到必是信件之事,暗自叹息此番无功而返,想必韩王必会不悦,他深深朝李斯拱手,而后整衣下车,见嬴政挺拔的身姿已立于道旁,遂含笑拱手道,“敢问秦王,我王来信,可是催外臣早日归韩?”
嬴政快步上前,将绢帛亲自递给他,朗声道,“兹事体大,寡人想请先生亲自过目此信,一切悉听先生之意。”
韩非急忙躬身接过绢帛,徐徐展开后,面上笑容渐渐僵硬,只见这封盖着韩王印玺的绢帛上,写着——
韩王安敬拜秦王:安近日喜闻秦王十分欣赏韩非,顿觉不胜荣幸,安愿以韩非为礼,欣然赠与秦国,以结两国之邦好,以祈秦王之欢心,恳请秦王收留韩非。安再次敬拜秦王。
韩非看完,只觉脑中一阵伴随着嗡嗡声的天旋地转之感,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赠与秦国?我韩非竟成了一份礼物?
他又细细看了几遍,确是韩王之印玺无疑,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
刚下车的李斯急忙跑来搀住韩非,一脸关切问道,“韩师弟脸色怎的如此苍白,可是府上有事”
韩非摇了摇头,快速将绢帛揉成一团塞进袖中,稳了稳心神,急切看向嬴政,“此中必有误会,外臣想尽快回新郑面见我王,以便澄清事实,实在不敢在秦国再多停留,失礼之处,还望秦王见谅!”
嬴政点点头,“如此也好,寡人即刻命人为先生备好车马。”
方才听扶苏轻声读出绢帛内容的明赫,此刻正同情地看着韩非,暗道,
“韩非也怪可怜的,在韩国虚度了大半辈子光阴,结果韩王还要把他送人,啧啧,自古文人风骨宁折不弯,韩王虽是废物,倒挺会杀人诛心的呐不过这样也好,嘿嘿,我家大大就能顺利得到韩非啦,真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李斯此时倒无心听明赫唠叨,他方才听闻嬴政之言,不免心中大惊,正诧异看向嬴政,一边揣测君王之意,一边语带双关提醒道,“王上,那臣是否要即刻前去备些礼物?韩王若见到韩师弟带回的礼物,定会欣喜万分。”
他特意把“韩王”和“礼物”几个字加重语气,意在提醒嬴政,韩非知晓的煤一事,便是足够让韩王欣喜的礼物。
韩非忙道,“韩非多谢秦王与通古兄的美意,但车马和礼物之事就不必了!我带来的御夫还在驿馆,有劳秦王派人送我去驿馆即可。”
李斯急得一直看嬴政,希望对方使个眼色给他,哪知嬴政根本没搭理他,干脆利落地命人为韩非备车前往驿馆。
临别之际,他真挚再三叮嘱道,“寡人虽万分敬仰先生,却不愿强先生所难,此番韩王举动反常,回国后先生定要万事小心!若韩国当真容不下先生,我秦国的咸阳城门随时为君敞开,请放心前来,寡人定感不胜荣幸之至!”
韩非感动不已,深深揖拜道,“多谢秦王关心,韩非都一一记下了,此番一别,望秦王亦多加保重!”
说完,他又匆匆朝李斯拱手,“通古兄,多谢你此番盛情款待,你我有缘再会,勿忘通音信!”话音刚落,他便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李斯望着黄土中奔驰的马车背影,不解地回头看向嬴政,低声道,“王上,臣愚钝,不知您为何明知他”
嬴政眼中却早已盛满笑意,脸庞之奕奕华采,比阳光还要明亮几分,他笑道,“韩非此人性子倔,心不死,则道不生。放心,他会心甘情愿回我秦国的。”
明赫觉得有些困乏了,便朝嬴政伸出手要抱抱,被带着松木冷香的高大身躯搂在怀里后,他迷迷糊糊睡去,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韩王为什么要把韩非,送给自己的对手呢?
殊不知,此时的韩国新郑王宫,韩王也正在与宠臣姬槐议论此事。
他举起酒尊慢慢小酌,心情愉悦地欣赏着殿中舞姬的轻歌曼舞,笑道,“如今赵国灾星一事已见成效,韩非那天天唠叨寡人的废物也送给秦国了,寡人实在觉得如今天大地大,无一刻不令人神清气爽!”
姬槐上前为韩王斟满酒,迟疑道,“不过,臣担心…韩非到底是王叔,王上这般公然将他赠与秦国,恐怕难免有人会说三道四”
韩王漫不经心地笑道,“何人会说三道四?他韩非在我韩国王室,白吃白喝了近数十年,满口治国之道,整日自以为是地劝谏寡人,实际于国家无半分功劳,于祖宗无半点助力,如此尸位素餐之人,早就该自请离韩,谁看他不晦气?”
“如今,反正秦国也快亡了,韩国无须再用他与秦王虚与委蛇,寡人将他赠与秦王,待六国踏破咸阳之日,他能与世间最欣赏他的昏君同归而尽,倒也是他的福气,哈哈哈!”
姬槐忙谄媚道,“王上英明!如此说来,确是臣多虑了。想必秦王如今已收到书信,臣在此提前恭祝王上大业早成!”
韩王一口饮尽尊中酒,缓缓转动着手中酒尊,道,“世人皆称,当今之世唯秦王为虎狼之君,那些蠢夫,又岂能知本王一鸣惊人的猛兽之心?说起来,秦王此番也算求仁得仁了。”
姬槐笑着绕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膀,媚笑道,“我王以一石二鸟之计,既解决了韩非,又顺手卖了秦王一个人情,堪称高明之至!”
嬴政一行人来到郊外油菜地查看生长情况,周边蹲在田垄里拔草的农人忙手足无措拜见君王,他忙下令让众人各行其是,不必在寒风中多礼。
治粟内史站在道旁,指着田中约摸两尺高的菜杆,欣喜道,“臣按照王上的吩咐,挑选出这两亩无遮挡的向阳之地,又令人平整土地,划垄播撒泡发后的种子,命人按时除草,如今长势十分可观,此杆比水稻杆要高上许多”
说话间,他见嬴政要迈腿跨入田中,急忙劝道,“王上不可啊,您乃君王之身,怎能躬行稼穑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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