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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顺儿回来取施少连换洗的衣裳,被甜酿截住:“他这几日都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顺儿挠挠头:“平贵来了,这几日公子白天出门访客,晚上在天香阁待客,小的也不晓得公子什么时候回来,他只打发小的回来取东西、拿银子。”
甜酿又问他:“家里的铺子都抵出去了,他用这些银子做什么?”
顺儿呵呵一笑:“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往日公子那些朋友,合伙做买卖的人都找上门来,不敢跟公子沾上关系,怕有大难临头,公子手头没那么多银子,只得贱卖名下资产填窟窿。”
他怕甜酿细问:“天色不早,公子还等着我回去。”一溜烟跑了。
再来的人是孙翁老,特来跟甜酿辞行:“老朽年岁大了,也该告老还乡了。”
“孙先生要走?”
“这府里也没有孙某要做的事情,索性就辞了,回家过几年闲散日子。”家里的铺子都抵出去,银子都给了施少连,也没有孙先生的用武之地。
“孙某在施家呆了十几载,从江都跟着到金陵,也把公子夫人当家人看待,此次一别,不知是否还有相逢之日,夫人保重身体。”
甜酿眼眶微热,从屋里捧出一个匣子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先生收下。”
孙翁老摇头谢过:“公子那边都帮老朽安排妥了,夫人的好意老朽心领。”
家里的前院很清净,他不在,孙先生也不在,如今只留了她一人在家中,杨夫人时时来劝她回钱塘,可甜酿对杨夫人说:“我们婚期已定,我是打算要嫁给他的。”
“傻孩子,你可知道嫁给他有什么后果。”杨夫人脱口而出,“等张圆搜罗全了他那些罪证,你可知他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她点头。
阮阮终于出现在甜酿面前,侥幸发笑:“欸,施公子走了,我才敢踏进这屋子里来,我见了他,就好比老鼠见猫——溜之大吉。”
“你成日在家做什么呢?”阮阮去摆棋盘,“一个人在家不闷么?”
“习惯了。”甜酿把桌上箩筐一推,搁在身旁,“你呢,近来都在哪儿?”
阮阮分明看见那箩筐里是件男子的冬袍,笑嘻嘻道:“张圆近来也忙,每日匆匆不见人影,我也在家闷着,鲜少出门。”
“施公子还回来吗?”阮阮问她,“还是夜夜留宿天香阁?”
甜酿睃了她一眼。
阮阮推推甜酿的手臂:“我给张圆送茶的时候,听见他在屋子里发狂踱步,施公子给金陵城的守备太监送了一笔贺礼,把张圆搜罗到的案子又给翻供了。”
“施公子会败吗?如果他败了,你怎么办?”
甜酿淡声回她:“我不知道。”
阮阮看着她:“那你站在张圆身边,还是站在施公子身边?”
甜酿去了一趟天香阁,天香阁依旧热闹,甚至比以往还要热闹,她想起来,秋闱已过,正是放榜的时候,鹿鸣宴刚过,满座都是今年新晋的年轻举子们,谈笑风生,春风得意。
戏台上唱念打坐,舞袖蹁跹,一角的皮影戏台前却只有寥寥几个观者,台上演的是一出《玉镯记》,讲的是春日游园,书生捡到仕女掉落的一只玉镯,因此缘定一生的故事,施少连来的时候,正好是故事落幕。
“你怎么来了?”他衣裳微敞,头上还簪着一朵重瓣海棠花,眉心却是阴郁的,神色也有些淡漠。
“我来劝你回家。”甜酿看着他,认真道,“马上就要成亲了,怎好流连风月之地。”
他听她这么说,脸上的冷漠褪去,唇边突然浮起一丝微笑,将她揽在怀里:“既然来了,那就上去坐坐吧。”
楼上正在玩击鼓传花,她自阮阮走后,许久不来此处,花娘中添了新面孔,有认得她的,也有不认得的,一群西北过来的商客笑声掀天,有人轻佻看了她两眼,他也不以为,他的手臂搭在她肩头,陪人玩博戏,她能察觉到他在开怀大笑,那笑声震动胸膛,传入她的身体。
夜太深,秦淮河灯火不歇,施少连带她上楼歇息,还是那间屋子,又重新布置出来,两人滚入床榻,他吻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疏离和压抑,而后又是极度的兴奋,自从标船出事后,他总是这样,好似他体内蛰伏着一只兽,正在慢慢苏醒。
他双腿懒散垂在床沿,将食指深入她的发间,慢悠悠顺着她的长发,他身上的衣裳还是完整的,却把她的罗裙撕碎,甜酿俯在他胸膛上,看着他紧闭的眉眼,问他:“为什么要家里的营生都关了,把银子都兑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总要留一笔买命钱。”他喃喃自语,又自顾自笑了,“买命钱我施少连什么时候输过?”
甜酿坐起来,抱住双膝:“我们成亲吧,让干娘替我们操办婚事,把王妙娘和喜哥儿接到金陵来,阖家一起聚一聚。”
“那把喜帖发给张圆和曲池?还有吴江的曲夫人?请他们来观礼?”他也从床上坐起,支起一条腿,有些玩世不恭的对着她笑,“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我们洞房花烛,看我抱着美人归?”
“好。”甜酿偏颊,认真看着他,“可以。”
“何必那么麻烦。”他又懒散躺回去,目光发冷,“天香阁里有现成的喜烛和喜服,你想成亲,明晚就可跟我在这喝交杯酒,酒席也是现成的,请大家来喝一杯,又热闹又喜气。”
“我不想在这里成亲。”甜酿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什么?”他冷冷闭上眼,控制不住想要挑衅她,“难道想和钱塘那样,私相授受,喜轿沿着西湖走一圈,让旁人耻笑。”
“为什么总要提曲池?”她秀眉竖起,语气急促,“为什么你总要这样,如今和曲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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