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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呢?”爸爸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样不行!陈礼延晃晃脑袋,将那蹲在头上的乌鸦驱赶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依旧在颤抖,他尽力压下在胸腔中乱跳的心脏,想要干脆对爸爸解释清楚,但是——
“你不对我说,是因为害怕吗?”爸爸的手指转了转瓷杯,“怕我不理解?”
“嗯……”陈礼延胡乱地点点头,“有一部分,主要是,我突然变成同……”
爸爸忽然提高声音,不由分说地打断他:“小延。”
陈礼延惊讶地愣在当场。
爸爸沉声道:“小延,你不用害怕,你是我的儿子,虽然你从小没和我生活在一起,虽然你妈妈……但爸爸心里始终是有你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害怕我,我不会断掉给你的钱。”
陈礼延眨了眨眼睛,在努力消化着爸爸的话。
“小延,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你。”爸爸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非常难得地在陈礼延的面前点上一根烟,“我猜你只是觉得一时新鲜,所以……”
“不是的!”陈礼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是觉得一时新鲜,爸,你说的对,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是觉得你很难接受,但我对于……”
爸爸吐出一口烟,伸手按住陈礼延的肩膀,把他重重地往下一压,低声说:“小延,你不要激动。”
“爸,我只是想说……”陈礼延挣扎起来。
“我就当你今年才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吧,今年你多大?二十五了?”爸爸自顾自地说,“你二十五了才意识到吗?我觉得你并不是天生如此……好,退一万步说,你有过犹豫和摇摆吗?”
陈礼延的牙齿打颤,爸爸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却越来越重,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窗外的阳光灿烂无比,落在江水上,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光带。
爸爸的话则像一条冰冷冷的蛇,爬行在陈礼延的身上,蛇信子舔舐他的耳朵。那双眼睛的主人比他更有人生经验,陈礼延的二十五岁,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笃定和成熟。
爸爸再次说:“我不怀疑你现在的感受,但是那太难了,小延,你其实不知道你选择的路将真正面临着什么……你到三十岁,四十岁……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大部分人还是需要一个家庭。小延,你没想过吗?”
他没想过吗?陈礼延浑身一颤,停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想过吗?不,他想过的。他其实……其实一直很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前不久遇上郝云飞的那天,他抱着郝云飞的女儿……他没想过吗?
他想过的。
“你对这段关系有过犹豫吗?”爸爸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嘴角缓缓地上扬,宛若看穿陈礼延,男人语气放缓许多,带着诱导性,“哪怕一秒钟。”
陈礼延喃喃地说:“哪怕一秒钟?”
“对。”爸爸说,“哪怕一秒钟的犹豫。”
陈礼延僵硬了几秒,随后猛烈地咳嗽几声,脸色陡然变得苍白无比。他头晕眼花地从榻榻米上走下来,因为不小心,膝盖砰地撞上桌角。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陈礼延,陈礼延却来不及停下等待疼痛过去。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说道:“爸……爸,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我可能得先走了。”
爸爸沉默地看着陈礼延弯腰穿鞋,然后把门打开,并没有阻止他离开,却也没有对他说再见。陈礼延走到茶馆楼下,询问洗手间的位置,然后去里面直接用冷水冲脸。那冰冷的水一下子溅到陈礼延的眼睛里,陈礼延揉了揉眼角,忽然在一瞬间看不清周遭的事物。他一拳打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剧痛再次从手上蔓延开。
陈礼延绝望地闭上眼睛,摸索到一旁的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再次睁开眼睛,陈礼延发现自己的衣服湿了一片。他在白炽灯下看着自己,心想,这个人是他吗?这个人是陈礼延吗?
他的表情慢慢在脸上褪去,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却觉得镜子中的那个他在嘲笑自己——还真是软弱,胆小鬼,面对你爸,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一句解释也没说清楚,你甚至连彭予枫的名字也没说出口,所有自以为是的防线都在一瞬间被冲烂。
“你有过犹豫吗?哪怕一秒钟。”
“就一秒钟,一秒钟而已。”
镜子中的那个人开始脱离陈礼延的动作,换上一副他爸嘴角的笑容,像个恶魔一般在他耳边说话。陈礼延神经质地往后退一步,胃里一阵恶心的翻涌。好恶心。陈礼延想。他明明没有吃饭。
从茶馆出来后,陈礼延再次开车去往西湖。他找不到空着的椅子了,到处都是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陈礼延失魂落魄地走在人群中间,最终找到一块石头,颓丧地坐在那儿发呆。
他不能这样。陈礼延想。他不能这样想。他爸是故意的,故意对他这么说,想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他动摇,如果他真的动摇了,那这算什么?他和彭予枫之间又算什么?
可是,陈礼延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又在求救——拜托,陈礼延,你只是一个虚伪的、渺小的、软弱的人类,承认你有过犹豫和动摇又会怎样?你只是爱上了彭予枫,你对彭予枫的爱是真的,你和他在一起时候的感情是真的,扪心自问,你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彭予枫的事情。
陈礼延想,他只是突然有点害怕,但他不会离开彭予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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