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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荣大咧咧拉过凳子坐下,故意碰了碰挺拔而立的赢曜,道:“听到没,说你粗心呢。”
四个凳子都被坐了,赢曜立在桌前,单臂负于背后,微笑着躬身:“婶婶教训得是。”
千寻春脚掌一勾凳子腿,岁荣立马摔了个四仰八叉,又将凳子一送,正好推到赢曜身后,赢曜忍着笑意一抚下摆,端正坐下。
“这猴头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你怎什么事都替他拦着?端端正正一个谦谦君子,别成天跟个猢狲一伙儿,坏了名声。”千寻春边责备他,又使眼神让丫头月翘给大少爷塞个手捧暖炉。
猴头果然就着倒地撒起了泼:“哪有你这样当人家娘的!自己儿子不管还老帮着外人欺负我!我要跟爹告状!”
千寻春一听,肺也气炸了,站起身来就要给这不孝子两巴掌:“外人?这白鹿庄上下哪有什么外人?你大师哥可是你大师伯的儿子!从小护着你,反到护出个生疏远近来了?”
妫婵连忙拉住千寻春的袖腕,赢曜去搀岁荣,又给他甩开。
小无赖自己也知道说错了话,但这众目睽睽看着,他如何也下不来台,只犟着朝赢曜吼道:“你少跟我装好人,啥好名声都让你担了,你最清高了不起了,就我一个又坏又泼,让我去死好了!”
听了逆子这样口无遮拦,千寻春只觉得心血上涌,两眼一黑,挣脱妫婵就要上前教训。
“大姑姑,你别拦她,让她来打,她又不会武功,装装样子罢了,我又不怕她!不过就是仗着我爹宠她,端了个庄主夫人的名头而已!”
这话越来越不像话,赢曜听得满背冷汗,赶紧来捂他的嘴,又被他咬了一口。
“放肆!”娴静如妫婵也动了火,用不着手脚,一股音浪猛贯岁荣面门,噔地一声,猴头浑身酥软,后脑勺砸在了地板上,没了动静。
千寻春一惊,看了眼妫婵,妫婵按了一下她的掌心示意自己知道轻重。
“曜儿抱弟弟回去了……姑姑,婶婶,莫要怄气。”赢曜横抱起瘫软的泼皮就要逃。
千寻春重重地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他赶紧把那晦气东西抱走,做了一天帐都没这亲儿子三两句话让人身心俱疲。
赢曜抱着岁荣穿过连廊,迎面遇上了几个黑髯大汉,扛着兽皮兽骨。
为首的那个汉子用铁链牵着一个蓬头垢面,叫花子一样的少年,见了赢曜赶紧停下来拱手问好:“大少爷!过年好!”
赢曜冷冷地一瞥他们:“金刀寨的韦当家?”
壮汉憨笑着躬身答道:“大少爷好记性,正是小的。”
俊逸少侠与他一比,简直宛若谪仙,赢曜剑眉微拧,不悦道:“你们怎么往‘滔霞水榭’来了?纳礼放在峥嵘堂就好,你不懂规矩也没有丫头拦你?”
壮汉脸色微变,很快又堆出一脸谄媚笑容:“巧蝶姐姐专门来说的,说今年特别些,四奶奶让我们择些好皮料让她亲自选。”
听他这般解释,赢曜也不再多问,略颔首算是认同了,微侧了个身子,粗汉们连忙千恩万谢,带着贺礼过去了。
滔霞水榭似一艘飘在湖心的两层大船,轻纱幔帐迎风翻鼓,由天工门打造,美极巧极,除了皇宫,再见不得别处有这般富丽堂皇。
金刀寨的粗汉虽吃喝不缺,却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华丽的装潢,几十丈的翠绿蜀锦秀满了百鸟却做了地毯,半个拳头大小的南海黑珍珠做了帘子的束串,十步一个鎏金象牙炉熏着龙涎香,这样的富贵气派让一帮献礼的壮汉们不敢下脚了。
“别堵着廊子,快进来。”月蔻一声招呼,那几个汉子才终于过来,看着自己泥脚印踩在了那么上好的地毯上,连他们都心疼起来。
韦当家自然知道月蔻的地位,虽然只是个丫头,也是轻视不得的,连忙过去搭话:“月蔻姑娘越发好看了……今年你们似乎更忙一些?是为何?”
月蔻最近是累得够呛,早有愤懑,听人提起,忍不住道:“要准备两个人的陪嫁,自然是要更……啧,你问这么多干嘛,与你没有相干,少做打听!”
“是是……”
穿过三道香气扑鼻的幔帐,黒木小圆桌正对着他们坐着两个女人,一女身着桃红,一女身着翠绿,衣服皆是同样精巧华贵,模样却天差地别,桃红那个貌若春杏,浅施粉黛已丽端无方,翠绿那个却脸色蜡黄一脸疲态,若不是都坐着,只以为是桃衣少女的管事婆子。
“四奶奶,大太太,这些年打的好货都在这儿了,请两位过目。”也不知是不是炉子烤得,韦当家流了一背的汗,让出身子让人把皮货都展示出来。
千寻春显然还没从先前逆子的叛逆中缓过劲,只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记账。
妫婵只不冷不淡地道了句“韦当家用心了。”就没了后文,星移是个有眼力见的,翻检起皮料,道:“确实都是好料,这通体雪白的狼毫也是这山打的?当真是稀奇中的稀奇,还有这张虎皮,油润光泽,完整无暇,成色极好,怕是宫里也见不到第二张。”
韦当家连忙接过话头谄媚道:“沈二爷的眼光自然是没得说的,寻常的料子我们也不敢带上庄子了,都是精心收藏的好货。”
妫婵面若少女,声音却是沉稳的:“金刀寨用心了,一会儿跟着灵燕去取银子……只是,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那个跟脏猴似的少年。
那少年被铁链拴着已现出深深的印子,油腻的长发遮去了眉眼,韦当家大手一扯,单薄的麻布衣服唰地撕开,一副身子颇强健,瘦削却结实,已有些日子没有洗澡,脏得不像样子。
少年像头牲口一般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扒光,下意识想挡一下,手抬起又放下了。
千寻春看到少年胸口的三点梅花印记,微皱起了眉,倒是妫婵惊讶道:“这孩子……是,唐……”
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妥,正了下身子,又道:“白鹿庄可不缺奴仆小厮,韦当家这是何意?”
壮汉神秘地一笑,大手一挥,唰啦一声,裤子也给撕了个粉碎,那少年当是羞红了脸,好在头发遮去了面容,倒也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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