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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双去外地,是我们回到S市之后的事了。
唐师傅要到省外参加研讨会,他在佛教协会里有正规编制,因此一年到头少不了要出几趟差,出席大大小小的代表会议。往年都是霍双开车接送陪同,这回也不例外。
“叫你小朋友一起来,顺道旅旅游。”唐师傅在那头发出邀请。
我婉言谢过,没答应。我现在辞了连城的工作,该回去张罗自己的生意,不好再劳动李沫一个没出校门的孩子忙死忙活,自己却游手好闲。
在程奔那里大闹了一场后,出于临时避难的考虑,我几乎是马不停蹄捎上霍双回了老家。但无论程奔在当地多么叱咤风云,这里也不是他口中的丛林社会,他又不是土皇帝,我在此还有生意要做,我不可能像遭到天敌威慑的弱势独居动物那样为他让出栖息地的。
因此我们还是回来了。回是回来了,但不代表所有的顾虑就此消除。
我搬到霍双公寓里与他同居,我每天去店里打理生意,他目前工作尚无着落,筹谋着去出租车公司上班,或是在附近盘一片小店。日子在小打小闹和加加减减中细水般的过,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我们的精神并不轻松太平,总是绷着一根弦。
我们害怕报复,这个报复来自于许多方面,有昭彰的可知,也有隐暗的未知。我如何与程奔闹掰,其中的细节我没有跟霍双详说,因为一旦展开,霍双便会知道程奔的难言之欲,而程奔对我的欲望令我感到不齿。正因如此,我与霍双的恐惧其实并不同源。他单纯地认为我们得罪了莫望守背后的黑恶势力,他们难保就像对待蒙愿或是罗易勇那样除灭我们。我最大的忌惮却莫过于程奔。
这老东西真挺疯的。
我们回东北老家,坐的是商务舱。起飞没多久,便有个乘务员上来请道:“有位先生替你们升了舱。”说罢递上来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一路顺风”。
霍双听了十分惊奇,还问:“谁那么好心?”我折起卡片,只觉得坐垫里被人扎了针一样毛骨悚然。那是程奔的字迹。
他想告诉我什么呢?他无非是想让我清楚,只要他想,他什么都可以做,他可以给予祝福,也可以给我一颗炸弹。
不过在那之后,程奔那里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和程策还有联络,听他说程奔在国外跑峰会,会议结束还要去趟H市。
平心而论,我当时有种判了死缓的感觉。
在短促的情绪化内耗之后,我将程奔与我的瓜葛,以及往后的种种可能性细致盘算了一遍。
我在连城做的每一笔事都经过了他的批准。
我跟他除了口角之争外没有丝毫恩怨。
我们亦无利益纠纷。
至于感情层面,程奔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又称不上性情中人,不至于为了小情小爱冲昏头脑,做出多么出格的举动。我和霍双这对狗男男再讨他嫌,也还不到要被情杀的地步吧?
以上揣度都构建在正常情况下,然而是否会有意料之外的反常?程奔他不是没有过反常之举,他的形象在我这里都不知颠覆多少回了。他坚稳通达,却又反复无常;明睿深沉,但又敏感多疑。
现在我在明他在暗,靠仰仗他能够维持精神稳定解决不了根本,我干脆来了一招反客为主。我找到程策,推心置腹地对他说:“你看,咱俩关系现在还不错,你又是程奔儿子,有件事你有必要知情一下。”
他眼睛睁得圆溜溜亮闪闪。
“你爸喜欢我。”我用最直白,理解难度最低的方式告诉他,“但我和霍双好上了。就这件事你爸跟我大吵了一架,还把我解雇了。”
就如此寥寥几句句话,还是让程策大脑本就不先进的负荷力雪上加霜。他嘴巴张成大写的O,空洞地对着我。
“你干什么?”我关切地注视他,“你是要把这间屋子的空气都吃光吗?”
他嘴巴维持圆状了数秒才记起自己有语言这门功能。“他,你,他。”他猛地拍了下桌,“我就说!难怪呢!你不知道。”他俯下身,用交流八卦的口吻急快又激动地说道,“虽说我爸平常也挺注意收拾的,可这么多年了也就是那样,没变过。他前阵子不知怎么了,突然问我,他要不要把两边白发染染黑。还问我,问我什么来着?对了,他问我,他平常跟小辈说话是不是很有距离感。我还觉得稀罕呢,他这是老铁树开花,要……要给我找个小妈不成。”
那何止距离感,那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要叫我一声爹的驱策指挥。我倒觉得程奔并非不自知,他习惯那么跟人交涉也很正常,只是破天荒有人大逆不道提出抗议,他受不了。
“这就不提了,不是重点。”我打断他。虽然程奔私下里居然是那个样,听着挺可乐,但程策再抖露下去,我怕我都会替程奔害臊。“他前不久还在吓唬我,我怕他把我宰了。”
程策不置可否地瞧着我,我再度强调:“这个宰指的是物理上的宰杀。”
程策心里面兜不住事,不负所望正常发挥,转头就向程奔本人讨教“您会不会宰了金穗”一事。程奔当场给了回复,由程策辗转传达给我。
“我爸说……我爸说……”程奔的话大概很不客气,程策吞吞吐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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