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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侃云并非是不记得在这里,所以知道他指的没错,就近捡了根粗实的木棍,蹲下身准备开始挖,见他站着不动,“你不想挖一挖你埋的东西吗?”
彼时阿玉邀他一同埋入一罐中,他偏不要,一个人抱了个新罐子,将藏揣于怀的物什迅速塞进罐中,随后又背着他俩,埋到了三步之外的坑里。
问他埋了什么,他不肯说。
楼庭柘眉眼间净是淡然之意:“陈年旧物,何必追忆,是追忆旧物,还是追忆陈年?左右都是刻舟求剑罢了。”但低眸瞧她一眼,见她挖得满手脏污,眉心轻轻一蹙:“你这手,打我还可以,挖东西太差了些,我屈尊,替你挖一会吧。”
焦侃云丝毫没有犹豫,料到他会帮忙,给他腾出个位置,将木棍递去。她想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湿润的土壤很快就将楼庭柘的指尖塞满泥屑,他抬起手,盯着指缝,不可置信地低语了几句。像是念毒咒,又不敢大声。一刻钟后,地坑不过深了寸许。
遂嫌恶地皱眉,高声唤道:“重明!…重明?!”无人回应,他冷笑一声,在焦侃云开口之前抬手止住她,自顾自地说,“不用,你给我歇着。”而后一声不吭地挖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露出了青玉头。
这时候焦侃云才说:“我刚才只是想说,你挖得实在是太慢了,两个人会快许多。”
楼庭柘丢了木棍,慢条斯理地接过焦侃云递来的锦帕擦拭十指,高贵地发言:“我倒也想两个人,重明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回去有他好受的。”他半点没想让焦侃云动手。
焦侃云拨开玉罐盖,伸手去掏里面的东西。
是一块珍贵的玉石料子,和阿玉的雕花玉柄刻刀埋在一起。
记忆霎时涌上脑海,如涓涓细流淌过心河。彼时阿玉说,埋下一枚金兰种,义结十年,磐石无转,十年后共赴此地再一同开启,若两人无忘金兰之约,他便将她的玉石料子拿去磨成友牌,而她就将他的雕花刀拿去,在友牌上刻上二人名姓。
今年,正好是第十年。
年初时,阿玉就约她盛夏来此了,可他偏偏死在春尾。焦侃云的呼吸略微颤抖,轻叹出一口气,拿巾帕将玉料和刻刀擦拭干净,悉心地包起来,揣入怀中。
天色将落,鹿溪边人头攒动,已是俊男靓女群聚,彼此嬉戏打闹,扬起欢声笑语。闲听水声泠泠,淌过浑圆的卵石,双足涉水,划开澄澈的玉流,手中的瓢子舀起一洼,毫不客气地朝身侧之人泼去,就是踏水的乐趣。
他们赶到时,恰逢林间萤灯初起,男女抬眸露出惊艳之色,眸底倒映出星点,哗然一片。焦侃云绑上攀脖,用弹绳束好裙摆,几乎是片刻都不等地脱了鞋袜下水,冰凉的溪水漫过足踝,她向前踩了几步,凉意在足边堆得更高。
岸边净是褪下的鞋袜,横七竖八,若是不察,被穿错顺走也常有,楼庭柘便在后头给她提鞋揣袜,两指勾着她的鞋子,抄手看着她,倜笑问:“凉吗?”
“你下来就知道了。”焦侃云回身看他,“不敢吗?”
楼庭柘抬手示意自己正一手提着她的鞋子,一手握着她的袜子,“我怕你这么好看的鞋被旁人趿拉走。”
话音未落,一瓢水冲他脸上泼过来,他一怔,用袖摆拂过水痕,抬眸见焦侃云身后一陌生少年正露齿一笑,挑衅地看着他,似乎得意地昭示方才那盆水正是他的手笔,楼庭柘眉间愠怒骤起,“你死定了!”
少年见他两三下脱了外衫皂靴,露出挺拔的身姿,怕不是习武之人,此刻还气势汹汹地朝他而来,瞬间黑脸遁跑,“非君子只许动手,不许动武!”被楼庭柘一把薅住衣领,一瓢水兜头淋下,吓得吱哇乱叫,“来这里就是玩的!你这人怎么玩不起啊!”
少年过分可爱,焦侃云也笑着趁乱舀了好几瓢水泼在他的头上,被旁边见义勇为之士发现,“好啊,这姑娘更鬼祟!泼她!”
一时群攻猛起,楼庭柘嘴上说着“大小姐可要当心背后”手上却乘势泼了她好几瓢,瓢子不够大顺手拿了旁人的木盆,见她躲闪不及,频频回击,不禁握拳抵唇低笑。
有人不慎推搡到她,楼庭柘吓一跳,怕她受伤赶忙拉了一把,被以叛徒处之,一起围剿。
过了会,又是焦侃云独占上风,拿起旁人的桶子,恨不得把方才泼她之人的脸尽数给摁进桶里,最后兜头浇了身边离她最近的楼庭柘满身。
“我帮你,你如此恩将仇报?”
楼庭柘气得好笑,目不转睛地盯着焦侃云,一手拽起她的皓腕,迅速将她拉到面前,俯身凑近,几乎贴着她的脸,一手拿起盛满水的盆,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惊诧中,自两人额间浇下,与她同淋。自始至终,楼庭柘一眼都不肯移开,垂眸见她闭眼惊呼,呼吸皆在鼻息间,从她身上飞溅的水滴落在自己的胸膛,嘴角便抑制不住地上扬。
见这边玩得颇大,又有三两男女加入,泼到后头终归是更心疼结伴而来的人,于是几方相组,一致对外,混战正式拉开序幕。
水光飞转,浓夏泼彩,幽深的、长长的溪涧,在林间框住了一幅青蓝蝶倾尽余生也飞不出去的水墨画。
直到天边炸开绚烂的烟火,众人都被声音吸引,兴奋地抬头望去,闹剧才停止。
“好美的烟花!”有人惊叹。
楼庭柘满脸不屑,“就这个?我家有更好的。”他侧眸看了一眼焦侃云,拿起自己放在岸上的外衫,将她兜头罩住,见她自己扒拉下来笼住身体,才转回身抿起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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