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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衔雪伤口重新涌出血来,他像没听清什么,人都疼得站不起来,“我……太师……饶,饶命……”
“余丞秋你放开他!”下头的娄元旭好像看不下去了,他对着那边还磕着头的褚黎喊过去,“三殿下,众目睽睽,百官都知道你被这贼子逼迫,现在你要是大义灭亲,那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否则靠谋朝篡位拿来的尊荣,他日也要被人诟病!”
褚黎这般惶恐,分明是畏葸不前还有良心尚存。
余丞秋眉眼一厉,“你闭嘴!”
“这卫衔雪是有什么手段,江褚寒也就罢了,你娄元旭也要护着他?”余丞秋又敛了敛眉,往自己身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小质子脸上看过去,卫衔雪一身狼狈不堪,头发也散开了,余丞秋伸出手,拨开了他脸边的发丝,好好打量了番他痛苦惨白的脸,但他的手一路顺着他的头发往上,竟然狠狠抓住了卫衔雪脑后的头发。
接着只听“哐”的一声,余丞秋的手提着卫衔雪的脑袋就毫不留情地往那御前的桌上撞了上去,卫衔雪当即疼得失声喊了出来,他的额头狠狠地撞上桌子,与那桌上的碗盏磕了正着,血立刻流了出来,桌上还有方才褚章吐出的鲜血,与卫衔雪额头的流出的血一并混在一起,一时满桌的狼藉更是触目惊心。
余丞秋把手松开,卫衔雪立刻摔下去了,他倒在桌前,汨汨流出的血顺着额角一路往下,疼得他整个脑子都不停嗡鸣起来,周遭的声音好像都远去了,只剩痛苦把他团团包裹,仿佛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直到耳边的嗡鸣响个不停,卫衔雪才吃力地眨开眼——他却发现不是耳鸣……而是什么清晰而尖锐的鸣叫声,那声音响得无比刺耳。
卫衔雪伸着自己沾了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间,脖间竟然空荡荡的,他只摸到一根系上的绳子,那个母亲留给他的石头坠子没了。
他再睁开眼睛找了找,才看到那坠子在他方才撞上桌子的时候摔碎了,坠子在桌上撞成了碎片,可那看不出材质的石头里头竟是空的,而里头的东西……
是一只飞虫。
那飞虫生得小,也不知如何在那石头里活下来的,石头在桌上破开,满桌的血迹沾上了那飞虫的翅膀,原本像是死物的虫子竟然缓缓动了动,继而扑腾着翅膀,朝着沾了卫衔雪与方才永宴皇帝吐出的血上飞了过去。
扑在血迹里的飞虫浑身浴血,紧接着竟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在这噤声的大殿里突兀响起,几乎传遍了每一个的耳朵。
卫衔雪怔在了当场。
他脸上的血好像也顾不得疼了,卫衔雪缓缓抬起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望向了那倚靠在座椅上的永宴皇帝褚章。
陛下竟然也在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褚章脸上全是诧异,仿佛把他惨淡的脸色渲染得无比的浓墨重彩,他听着这虫子的鸣叫声,一些过往的回忆顿时随之涌起,如同奔涌的洪水掀过来,霎时就把他沉进了汪洋之中。
他想起了被他尘封多年不肯揭开的过往——差不多十九年前。
当年长公主病重,褚章身为弟弟,他不顾旁人拦阻,只从尹钲之那里听闻了祈族的些许过往,知晓这世间真有麒麟一物,就同他一道前往了燕国。
两国水火不容早有多时,褚章即便只是个无名的皇子,他只身前往燕国的消息不知为何还是走漏了出去,他才踏上燕国的土地,竟然就遭到了追杀,亲自带兵追杀他的,还是那时燕国的皇子卫懿。
褚章同尹钲之躲躲闪闪,最终还是被发现了行踪,燕国那皇子穷追猛打,不想竟和褚章一起坠下了山崖。
好在那崖上藏在云雾间有个延伸出来的平地,与个山洞连在一起,两国的皇子掉下来竟然没死,偏偏巧合地摔进了这个祈族隐居山林的地界。
他们坠崖的时候受了重伤,在山洞里昏迷了多日,褚章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身边有个燃起的火堆,他昏迷的时候思绪混乱,清醒的时候反应了会儿,才在耳边听到了一个明晰的铃铛声。
那火苗的另一端,悬崖边上有一棵粗大的歪脖子老树,竟然有个女子坐在那树梢上,她脚上未曾穿鞋,腕上系着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一摆一摆,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不绝于耳。
后来褚章才知道,这个女子是祈族的族女,名为阿鸢。
阿鸢是个未曾出世的女子,像是山林里未曾沾染俗世的清泉,她不通朝政,也不懂人心诡谲,流水一去不回,她也毫不畏惧地奔腾在山林里,来去自由的雀鸟也比不过她的灵动出尘。
无人知道褚章在满是人心算计的京城里活得多么步步为营,这个自由的女子救了他,轻而易举就能踏进他的心防,还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片面之词。
偏偏那个燕国的皇子卫懿要横插一脚,同他争抢着阿鸢的关照——阿鸢这样的女子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她那张比春花还要明艳的脸凑上来,只要笑一笑,就能把人的魂都勾走,她说一句停手,即便有什么深仇大恨,褚章和卫懿也不敢再多加争吵。
祈族像是住在一个世外桃源,远离纷争,还有着许多世间不曾听闻的珍奇物什,阿鸢随手抓一只虫子,就喊那虫子叫“子母虫”。
阿鸢说:“这虫子看着普通,却能活几十年之久,平日里吃些露水,就只是普通的飞虫,可是这虫子会饮血,之所以叫子母虫,是因为这虫子能分辨亲缘血脉,若是吃了两个有血缘的人身上流的血,就会发出叫声,那声音……”
阿鸢只是想想就起了身鸡皮疙瘩,可她还是不管不顾,自顾自地在手上咬了个口子,然后抓着那虫子去找她家里的老父。
褚章第一次躲在门外,听到了那虫子发出的尖锐刺耳的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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