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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基里安打来了电话。他们让安东尼奥到一个看似档案室的地方去听电话,把他的左手铐到文件架上,听筒塞进右手。神父缩在凳子上,紧抓着电话,不知道能说什么。基里安也在等他,两兄弟沉默着听了一会电流噪声。“你还好吗,安东尼奥?”基里安问,从罗马。他开口想回答“不”,但喉咙堵住了,泪水刺痛了眼睛。这可不是安东尼奥预想中的反应,他想念基里安,但绝没有到这个程度。更合理的解释是连日审讯之后,熟悉的声音刺破了某一个鼓胀的情感脓肿。他颤抖着深呼吸,请了清喉咙。“不怎么好。”“你知道我为什么打电话来。”安东尼奥没有说话。“听着,图书馆的职位仍然有效,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要担心。把证词签了,对你自己有好处。”“可是。”安东尼奥停住了,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但这不是计划之内……这和克莱门神父承诺的不一样。马可不应该——”基里安叹了口气,顺着跨海电缆传来,变成一阵带电的呼呼声:“安东尼奥,亲爱的,这从一开始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这不公平。”“这不是公平问题。所有的帮派都要被控制住,‘化解’了布鲁赫之后,谁能保证意大利裔不会做同样的事?”“我们也是意大利裔。”“但我们不是码头帮派,现在不是争论细节的时候。”“如果我签名了,马可会怎样?”“你想听实话吗?你如果坚持不合作,对庭审没有太大影响,闭门听证昨天已经开始了,我猜没人告诉你。布鲁赫不认罪,给自己请来了一整个马戏团的律师。至于科斯塔——感谢克莱门神父——地检为他准备了一份协议,如果他愿意参军,就取消所有指控。我猜他会接受协议,如果不,他的律师会把你拽到证人席上,把你们上床的事抖出来,再把你撕成碎片。你没有那么重要,弟弟,把那份该死的证词签了,然后我才能把你捞到梵蒂冈来。”安东尼奥用力挂上电话,靠着文件架滑到地上,咬紧牙关,阻止自己发出抽泣声。他用衣袖擦脸,一遍,然后再来一遍,眼泪似乎无穷无尽。警探打开门,看了他一眼,脸上全是怜悯。他解开了手铐,把手放在神父的肩膀上,轻轻把他推进了又一间办公室,桌子上放着一玻璃杯水,一个熟悉的文件夹,还有一支钢笔。——1942年5月14日,星期四。佩里格里尼神父离开了编号不便公开的警署,尽管在书面记录上,他早在5月11日傍晚就录完口供走了。一辆黑色福特把他接走,没有人关心这辆车的目的地。布鲁赫遭到逮捕的新闻上了报纸内页,同一篇报道里并没有提到马可·科斯塔,更没有安东尼奥·佩里格里尼,不过又刊登了一次88号码头和“诺曼底”号的照片,提醒公众纳粹同情者的危害。司法的齿轮转得很慢,拖进了夏天,然后才敲定九月提堂。那时候战争的消息已经滚过好几轮,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个码头帮派首领了。初冬,码头和与之相连的街道挂起了彩带,不是因为圣诞节,而是为了即将离港的运兵船。街道拥挤不堪,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吹起了大号,一度还传来不协调的鼓声。在众多新婚妻子和忧愁的父母之中站着一个独自前来的男人,穿着灰色长大衣,帽子压得很低,因为他是偷偷溜出来的,不希望太快被发现,再过三天他就要去罗马了,搭乘往来北大西洋空运线的军机,用另一个名字再次充当信使。后来在教廷之中,那个假名会更为人熟知,不过现在,他还是安东尼奥。人群在港口边缘推挤,丝巾和帽子飞舞,一个女孩差点被撞进海里,安东尼奥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回来,没有听她道谢就走了,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寻找空隙。他站上了一个系缆绳的木桩,眺望运兵船,从这个距离看去,甲板上密密麻麻的士兵看上去都一模一样,哪一张脸都不是马可。所有人都在喊叫,挥手,又哭又笑。安东尼奥也举起手,像是挥别,也像是祈求保佑,也许马可看见了,也许没有。安东尼奥更愿意相信他有。船缓缓远去。去往欧洲,去往战争所在的地方。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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