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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场冬雪纷扬,寒冬腊月年关将近,镇宁侯终于在新年之前赶回了京城。
侯爷入京那日,正是大雪纷纷,城门口却围得水泄不通,半个城的人都来看打了胜仗的威武将军,从入城到宫门的宽阔大街上,为着新年早已挂了彩绸,今日不知哪个商贾花了大价钱,弄来了许些花球,花球从半空里忽然炸开,飞舞的花瓣洒落下来,同漫天的大雪混了个铺天盖地的满堂彩。
镇宁侯江辞把手下的赤羽营留在了城外南衙军营里,进城时几乎只带了近卫,他往宫里述职,在里头呆了好几个时辰,就直接回了侯府。
侯府里落雪落得满地清白。
侯府的管家秦叔前些日子回老家了,这几日才回来,他撑了伞,在门口等了多时,侯爷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他只沉眼问了一句:“褚寒呢?”
“世子……”秦叔扯着伞避开风口,有些担忧道:“世子知道侯爷回来,一早就去跪了祠堂,其实世子也……”
江辞知道秦叔想说什么,他跨上台阶,抖落了靴上的雪,“先把鸦青给我叫过来。”
“是……”秦叔收了伞,往走廊另一路去了。
江辞去屋里换衣服的功夫,听鸦青说了会儿话,随后就奔着江家祠堂过去。
祠堂森严,烟火缭绕,烛火长明。
江褚寒跪在祖宗牌位前,许是列祖列宗在上,江褚寒不敢随意糊弄,脊背挺直了,目光虚虚落在了前头,面色有些正经。
他前些时日醒了才出宫,带了一大堆赏赐回府,却也得了个禁足的密令,陛下觉得他是真的有些出格了,此前他只是为难为难这个质子,还算是国恨家仇蒙了双眼,可他要把卫衔雪要回去,不管是为了欺负还是被他迷了心窍,都太过不合礼法。
江褚寒禁足府中,一直等到了父亲归来。
江世子耳清目明,听到身后踩雪的动静就知道是父亲回来了,他没回头,还规矩跪着。
江侯爷换了常服,历经沙场的骇人气势似乎同铁甲一齐卸下了,他手里端了盆冬日的金桔,走进祠堂放在了案前。
江辞先没理江褚寒,他取过几根香烛,站在牌位前拜了三拜,然后将香烛插了上去。
他对着前面的牌位微微笑了一下,侯爷的脸上还有道没消的刀痕,这一笑似乎把他脸上的肃杀全压下去了,他轻轻说了一句:“芸儿,为夫回来了。”
褚芸是长公主的名讳。
江辞从放下的盘子里拿了个金桔,这才转身过来看倒霉儿子江褚寒。
江褚寒接着就往地上磕了,“拜见父亲。”
江辞许久没见到儿子了,他先端详了会儿江褚寒的面容,然后就开始剥橘子,“说说吧,最近都做了些什么错事。”
江褚寒有些蹙眉,他张了张口,“我……我不该不听父亲的教诲。”
江辞模糊地“嗯”了一声。
“回京之前,父亲告诫我看好卫衔雪,就算拦不住手下折腾他,也要留住他的性命,可我还是,还是让他受了重伤,但他那伤……”江褚寒想起卫衔雪重复的伤痕,他肩头的口子分明有一道是自己刺的,卫衔雪当时的眼神凶狠极了,像是要反过来给他一刀,但他想来说给父亲听,他怕是也不信,“算了……伤他确有我的一份。”
江辞敛眉,抬首了一刻,“我要是不提醒,你也觉得燕国那个质子该死吗?”
“他当然该……”江褚寒嘴硬惯了,但“死”字没说出口,他又沉默了道:“举国上下,应该没谁不恨他吧。”
江辞继续剥着橘子,“两军战前,此番梁国军士死伤数万,你猜燕国死了多少人?”
江褚寒没回话,江辞等了会儿,“那你觉得燕国的百姓会恨你吗?”
“我又没……”江褚寒明白什么,他喉间微涩,“我知道。”
“我也,我也没有真的想杀他。”江褚寒被溅了滴橘子皮上的汁水,他抹了下侧脸,“他说的实话太多了。”
江褚寒盯着跟前晃动的烛火,“他说我不敢算计朝中人,只敢在他面前逞英雄,说我亲父在外,不敢木秀于林,说我身在京城……”
他顿了会儿,“我在京城张牙舞爪,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镇宁世子……”
“这不是他说的。”江褚寒垂下头,“这是我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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