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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兰殊猛灌两口小梁销售殷勤送上的依云,这才觉得浑身的热降下去一些。他接过江遇递来的面巾纸,把额头上的汗水擦了,又默默将纸塞进裤兜。与最初踩盘的紧张不同,他当然明白此刻自己的热与汗都来自于并非由他而起却的确只属于他个人的心虚,和面对某人冠冕堂皇的挑弄时为压抑情感而耗费的大量精力。但这些都是不能告诉江遇的。好在他也没问。
时间临近中午,兰殊道:“我请你吃饭吧,聊表谢意,你想吃什么?”
江遇朝他笑笑:“先记着吧,”他说,“所里有事,我得赶回去。”
“哦。”
“你呢?去哪儿?”
“我也回公司,写报告。”
“好。”江遇将导航调至金融街的凌风资本,“路上要40来分钟,你睡会儿吧。”
“哦。”兰殊于是取了耳机戴上,又调低座椅靠背。
音乐软件的每日推歌向来很能抓取他的喜好,今天却不知为何从中文到英文,从东南亚到欧美,首首都在期期艾艾地唱着爱而不得。兰殊忍了又忍,终于在放到“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时愤怒地摘下耳机。
“醒了?”江遇仍平稳地开着车。
兰殊“嗯”了一声,调直座椅,开始埋头玩儿游戏。
不急,先点进下载平台给音乐软件打一星,什么垃圾大数据。
车载电话响起,江遇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来电人,按下接听。团队的李律师先问他什么时候回律所,之前一直跟进的国企并购等着他过审签字,又说到天源与燕商行的债券案,半个月前,一审法院确认天源在债券发行过程中存在虚假陈述行为,判决天源败诉,今天天源上诉了。
“意料之中,正常跟进就行。”江遇没回避兰殊,都是上市公司公示过的案子,算不上商业机密,“对天源发债的第三方机构,律所会计所资信评估公司的连带责任诉讼可以开始慢慢准备,前期工作交给小蒋吧,你教教她。”
“哦,”李律师勉强应了,“哥你赶紧回来啊。”
“知道了,15分钟。”
金融街这个点不堵,江遇略加了速,将车停在明珠大厦楼下,凌风资本就在这里的16层。
“到了。”江遇按下电子驻车装置,没有熄火。
兰殊麻利地解开安全带,“今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应该的。”江遇说。
兰殊下了车,转身关门前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其实很忙?上午耽误你事儿了吗?”
江遇笑答:“还好,上午不忙,踩盘也是为你们公司的项目收购做准备。”
八字还没一撇的项目,何至于由律师亲自踩竞品的盘。但兰殊没再多说,毕竟打电话忽悠别人陪同的是自己,他点头道了声“再见”便关上车门。
午餐高峰已过,电梯里只有零星几个白领。兰殊站在角落盯着显示屏上不断跃升的数字,心情却一点一点地往下降。完成职业生涯的第一次踩盘并没有让他收获预想的成就感,种种表现不断地印证他不过是一只纯纯的菜鸟。兰殊心烦,他很后悔,他觉得自己其实完全可以做得更好,他可以把功课再做足一些,可以表现得更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一些,可以更专业更自信一些。他可以的,但事实是他没能在江遇面前做好。
兰殊过去从来不在意江遇怎么看他,他知道自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懒散而毫无追求的二世祖。他也知道江遇知道他的秉性,更知道江遇同样不在意这些。他和江遇的交往从来都是坦荡又不言而喻的,不论是江遇的优秀还是他的平庸,又或者江遇的贫穷和他的富有,这些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对彼此的价值衡量上。兰殊觉得他们的友谊曾经是全世界最纯粹的,充满玄学的缘与命中注定。好吧虽然一开始是他死贴着江遇,但很快江遇就接纳他了。兰殊曾经以为他永远不需要在江遇面前做任何的伪装,他在江遇面前就像回家一样自在。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回国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从朋友圈知道他不到30岁就当上合伙人而自己却连博士都读不下来的时候?还是自己意识到喜欢上他的时候?兰殊想起江遇瞧向他时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和那些随意逗弄的玩笑话,又想起刚才黑色大g匆匆驶离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对江遇的情感早变质了,却没想过连和江遇最基本的交往也快维持不住。兰殊此刻无比地希望自己可以更好一点,更能干更优秀一点,希望江遇高看他一点,虽然江遇也从来没有看低过他。而最让他焦虑的是,兰殊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努力是一种天赋,他想起江遇说的,很显然,兰殊没有这种天赋。他中了基因彩票,却又似乎注定平庸,然后被他人感慨一句“好命”。
“好命”的平庸者怎么配得上“逆天改命”的天才。
“叮”,电梯门打开,兰殊勉强收回思绪,向公司走去。
宋元禾出差不在,部门的同事显然要悠闲放松许多,李小芸请兰殊吃零食,顺便和他聊起今天听来的一手八卦:“诶你知不知道,大老板的小儿子回国了。”
“……哦,知道。”兰殊拍了拍因为手抖而洒落在衣服上的肉松渣子。
“哟,看不出来消息还挺灵通嘛?”李小芸挑眉,又接着兴奋地说,“听说是留美博士,原先一直传闻他都入籍娶洋妞了,整天满世界游山玩水,跟个果郡王似的,这次忽然回来是为了什么?”
不是博士,没入籍,没洋妞。兰殊暗自反驳。而且虽然他也偶尔在电视上看到过几眼甄嬛传,但果郡王这个比喻是怎么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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