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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轿之前,家门口排山倒海地闹腾了一会儿。锣鼓和唢呐都“人来疯”了,把这一场喜事推向了火爆的顶端。鞭炮几乎掀了王家的门楣。
在一片浓烈的炮仗气味里,雪砚正式地出嫁了。
轿子离了地,像浪里的船儿一颠一簸,要把她摆渡到二十里外的新家去了。在那儿,她将和一个悍得令人发指的汉子做夫妻,捆绑一辈子。
雪砚的心渺茫得很。
根本瞧不见未来的模样。
迎亲的长队吹吹打打,走出了近一里路。天色陡转直下地暗了,轿子里没有了光。风越来越劲,把厚棉布的轿帘鼓得直扑嗒。
雪砚发愁地想,老天爷不会彻底地撂脸吧?
过一会,陪嫁的翠儿用她的细嗓门儿喊起来:“诶哟小姐,落大雪了啊——”
雪砚忍了又忍,还是向外瞧了一眼。果然大雪已纷扬一片。和江南那种款款仙气的雪花儿不一样,这雪是带杀气的,长了爪子的。似乎是要把人埋掉的来势。
大家都有些无措了。
人来疯的唢呐都成了瘪葫芦。轿子也颠得像要翻船了。
雪砚在里头七倒八歪,满肚子哀怨无处诉。这就是阴阳先生说的“一天不能差”的好日子?这先生灌了多少黄汤,才掐算出这风起云涌的大吉日来的?
现在可怎么办呢?
这时,忽听外头一声:“停。”周魁开腔了。那醇厚的老虎声音说:“尔等自回王家去吧。”雪砚一听这话,又羞又惊,满面涨得通红。
刚敲锣打鼓送出阁的,怎能回去呢?她丢不起这人的啊。
一时急乱,满腔委屈就要化作泪河了。忽然,他一把掀开轿帘,不容分说地将她抱了出去。雪砚“诶”了一声,未及回过神,人已随他上马去了。
她惊呆了。周魁将身上皮氅一甩,严实地裹住了。一条胳膊把人紧箍在身前,便扬缰策马往城西飙去了。喜婆的声音化散在风里,“不行的,这不成体统啊——”
“小姐,你回门时来接翠儿呀——”她的陪嫁丫鬟喊倒了嗓子。
好大一会儿,雪砚的心从惊恐中回落了,认命地把眼一闭。同时,也羞得要碎了。这婚结得太不拘小节了。不,简直要无法无天了。
嫁个武夫,以后就等着瞧他怎样变着花样地“礼崩乐坏”吧!
氅衣外,风雪在横流。里头却是火热又硌人的。他强悍的气息和这凶险的天气,让她淹没到未曾有过的惶惑中去了……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虽然太狂,却是伟大英明的。
冒着风雪一路疾驰,直接把一两个时辰的脚程压缩成了短短一刻。很快,她便听见了欢腾的呼喊声:“太好了,将军回来了!”
“雪这么大,都担心你们今天赶不回呢!”
喊声夹叠着欢笑声,忽远忽近地卷在这风雪中。许多人迎了出来。透过眼前的大红绡盖头,她瞧见一座灯火通亮的府邸。满座宾朋,人影幢幢。
他抱她落了马,略整仪容。雪砚腿脚僵麻,脸上滚烫。这一刻只觉盖头太薄了,恨不能把泰山挪来挡住这满脸的羞惭。
她哪里是正经出阁的小姐?她是土匪下山现抢的新娘啊。所幸也算情有可原,周家想必早习惯他这狂人的作派了,也没人大惊小怪。
一番闹嚷嚷,鼓乐便欢天喜地奓开了。又是一个火爆的高峰。
一妇人上前搀扶她,给她怀里塞个大瓶儿,领着跨火盆去了。嘴里唱一堆的吉祥话:“新娘跨鞍,福禄平安;新娘跨盆,财源滚滚;新娘抱宝,白头到老……”
接着,被一堆人簇拥着,去一侧画堂拜了天地。司礼的人拖腔唱道:“礼成,新人送入洞房——”在一片男男女女的起哄声中,夫妻的名分便算正式落实了。
雪砚全程一抹黑,浑不知天南地北。
她只顾端着新娘的美姿仪,由别人去作主。两个全福婆子搀着她,送入了一个温暖的房间。满嘴吉祥话地铺好床,请她坐到上头。
这就开始“坐帐”了。新娘一天不吃不喝就为这事。要把福气和贵气“坐”住,不能下床瞎晃悠。就连去更衣、洗浴也是不成体统的。
虽然她的体统已被破坏殆尽了,雪砚并不打算破罐子破摔。仍想认真地坐一坐帐呢。婆子在身边说:“几个丫头守在隔壁,夫人有事只管喊一嗓子。”
她轻柔地应了,便听到婆子们去了。
屋里只剩她一人。这一天的狂风大浪总算暂歇,饶她一会儿清静了。
雪砚慢慢嘘了一口气。骨头都要散架。
透过红绡,她能瞧见桌上燃着一对大蜡烛。屋里有一股好闻的檀木清香。外头,风雪正在张牙舞爪。那肆虐的声音,冲淡了前头宴席上的丝竹旖旎和人声芜杂。落入她耳中,一切别具杳静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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