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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1页）

[01]

看到那个站在路灯下的孩子时，我一度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照明范围仅有几米宽，却要相隔好长一段路程才能见到一个的路灯，在它的下方，站着一个约莫只有六七岁模样的孩子。

白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以及圆圆的脸蛋，当他扭头看向我的那一刻，一种几乎头晕目眩的感觉让我简直无法站立。

我的脑袋里，仿佛突然有什么记忆炸开了。那是在以前的时候，我曾产生过无数次的幻想。

如果我有一个孩子……

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一定要付出我的一切去爱那个孩子。我会抱着那个孩子，给那个孩子做好吃的食物，让那个孩子盖上软乎乎的被子。我会用最温柔的声音和那个孩子说话，会给那个孩子唱我从来没有听母亲唱过的摇篮曲，在给那个孩子讲有趣的故事亲吻额头，我会用最细心的方法去照顾那个孩子长大……

如果，我有一个孩子的话。

可是我没有。

在我获得成为一名母亲的机会之前，我的恋人——在年少时与我一同私奔的恋人，因为无法忍受离开家族后的贫苦生活，所以在某一天抛下我回到了家族中。

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告别的话语，也丝毫没有同我说明过自己的决定。然而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从他脸上的表情、厌倦的神态，以及面对我时愈发沉默的态度，如此种种，都可以预料到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对他而言，外面的世界，远比他在家族中要过得更加艰辛、难以忍受。

但我仍会想起他同我幻想过的我们的未来。在我们逃离五条家的那个夜晚，沿着寂静的山道跑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呼呼的风声盖过了用力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我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精疲力竭地躺倒在从未见过的草地上，在这片陌生的空间里一起想象着以后的生活。

怀揣着无数美好的幻想，我们认为，我们会是自由的、我们会是快乐的、我们会是幸福的……

我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结为夫妻，还会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那个孩子或许会像我，也或许是像他，我们一定要对那个孩子倾注全部的爱、全部的温柔和耐心，让那个孩子不必再像我们一样逃离出生的地方。

过去的记忆在和路灯下的那个孩子对视的瞬间喷涌而出，让我本就因为长时间工作而变得昏昏涨涨的大脑愈发混乱，我只觉得我的脚步都是踉跄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他面前，去确认他究竟是真实还是我的幻觉。

这个孩子，简直与我想象中的，我的孩子会有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蛋，以及我曾经的恋人也拥有的一双蓝色的眼眸。

我本以为我都已经忘记了，可是记忆远比我想象中更加深刻。我以为时至今日我肯定想不起来他的脸、他的眼睛了，可我怎么忘得掉？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曾经许诺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恋人，在我们私奔后却又反悔，并于某一日不告而别。

从那些记忆里挣扎出来，我问眼前的这个孩子：“你是谁？”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是一个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的脑海中涌现了许多问题，可是干涩的喉咙，让我无法将它们一一问出。尤其在那个孩子用圆圆的蓝眼睛注视着我时，一个莫名的念头堵塞了我所有的想法。

我紧紧地盯着他，看着这张稚幼的脸蛋。

在我的恋人刚离开我的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莫名地开始哭泣。即便我自己都不清楚哭泣的原因，莫名袭来的情绪总会让我深陷于悲伤之中。我甚至怀疑，从那里（五条家）逃走，于我而言是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明明我是那么的想要从五条家逃离，去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去成为一个“人”而非奴仆。

可是，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离开五条家之后的自由和幸福，根本就没有如愿降临在我身上。我所面临的，是迷茫、无措以及截然不同的艰辛。

几乎窒息的感觉堵住了我的胸腔，我想，是否是我做错了什么？

因为我犯下了错误，所以才要遭受惩罚，才要经历这一切。独自一人面对看不见未来的现实时，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压垮我的身心。

那股熟悉的情绪仿佛在此刻要再次涌现出来，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在心底里不断地告诉自己——那已经过去了。

可是眼前的孩子……

这个孩子，在听到我的提问之后，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知道的，在我仅存的清醒和理智中，遇到这种独自一人的小孩子，应该帮助他找到他的父母，应该想办法让他回到自己的家中。此时此刻最为正确的选择，应该是将他交给警察署的人，他们会送他回到他应该回去的地方。

可是……另一种想法，却在我的头脑中占据了不可忽视的地位。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这样粗心大意，让他小小年纪独自出门，甚至在夜晚迷失在路旁。

他还那么小，面对空无一人的街道该有多么害怕啊。而且，谁又能确保不会有什么东西伤害到他呢？

“你……”我原本是想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可是接下来的话语，却在我的喉咙里变了调子。

所以我问他：“你要不要，先和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