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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江离睁开眼睛,透过一层薄薄的纱帐,最先看见的并不是桑辰,而是那一袭紫衣。只有一张侧脸,却令她觉得熟悉莫名。她瞬也不瞬的看着,莫名的有一种想拨开纱帐的冲动。“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冉颜说罢,便拨开帘子进来。四目相对。杜江离睁大眼睛,满眼震惊——那张面容,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居然……是她自己!冉颜亦有些发怔,在山顶找到杜江离的时候,她只觉得是陌生人,而此刻却是觉得分外亲切。还是冉颜先反应过来,问道,“杜娘子感觉如何?”杜江离抚平思绪,道,“没有大碍。夫人是……”“我叫冉颜,我夫君是襄武侯萧颂。”冉颜在榻前跪坐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把了把脉,“倒无大碍了。一个桑随远,何至于轻生?杜娘子大好的年华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莫负青春。”原来是桑辰倾慕的那个女子。原本杜江离心里有些难受,可是看着冉颜的样貌,却吃不起醋来。她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在照镜子,有一瞬间,她都忘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容貌了,觉得桑辰恋慕冉颜,其实与恋慕自己并没有多少分别。杜江离收回神思,叹息道,“我原也不是想跳崖,只是这些日子,我总觉得恍恍惚惚,梦与现实都那么真实,有些辨不大清楚。”杜江离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冉颜制止。她便老老实实的躺着,笑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圆满了,现实也圆满了,忽然之间什么事情都能放下,可……我如今这光景,还能做什么呢?”“桑辰把事情都说了,既然你情我愿,他便应该娶你才是。”冉颜虽然并不是那么保守的人,但杜江离这个情形,与桑辰成亲是走出窘境的最好办法。“在下即刻便去杜府提亲。”桑辰好不容插上话。说完,正准备转身,便听杜江离和冉颜异口同声的道,“站住!”冉颜看了杜江离一眼,闭口不言。杜江离道,“我早已将事情交代好,此次离家出走与你并无干系,你现在去提亲,岂不是不打自招?我……我回府去求母亲向你提亲。”“那不是一样?”桑辰是二,但不笨。“我给她留过书信,说是出家云游。回府之后我求她纵容最后一回,便说,倘若你不同意,我日后便由她做主配人家,但若不给我这次机会,我直接去剃度。”杜江离不得不逼赵夫人一次。赵夫人虽然性子刚硬,但对自己的儿女极好,甚至有些溺爱的嫌疑。而且,倘若杜江离真能嫁给桑辰,对杜氏有利无弊,她只需掩人耳目偷偷探问一下桑辰的意思,也不至于丢脸。赵夫人虽然被夺了命妇等级,却也不是一般人胆敢嘲笑的,更何况,杜如晦虽已去世多年,但他为大唐殚精竭虑,一世清名尚且能庇荫杜氏。“母亲。”一个小小的鹅黄色身影跑了进来,扑进冉颜怀里。冉颜摸了摸她脑袋,“做什么去了?怎的浑身是汗?”“不是汗,小哥抓青蛙放在盆子里,把水弄洒了,耶耶正揍他呢。”弱弱奶声奶气的,口齿却很清晰,“母亲,你去救救小哥吧。”冉颜皱眉,“又是你怂恿他去抓青蛙了?”弱弱歪着脑袋,怯怯的问道,“母亲,什么是怂恿?”“问你阿耶去。”冉颜扶额,向杜江离介绍道,“这是我女儿。”“令爱真是伶俐,招人喜欢。”杜江离微笑着看向弱弱。“你病了吗?”弱弱从冉颜怀里爬出来,到杜江离面前,在无人反应过来之前,抱着她的脸便亲了一口,“痛痛跑掉。”冉颜和杜江离都被她的动作弄的一怔。少顷,冉颜才朝杜江离微微一笑道,“我先出去一下。”杜江离道,“夫人请便。”冉颜抱起弱弱,走出房间,心中奇怪,弱弱很少见生人,有些胆小,唯一一次大胆是对苏伏,这本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但冉颜心里对杜江离的感觉很妙,不禁问,“弱弱,告诉母亲,为何会亲亲那位娘子?”弱弱支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孩子做事,大都凭得感觉,哪里会有什么理由,或许是与杜江离有缘吧。出了一道拱门,冉颜加快了脚步。弱弱身体一直没有寻常孩子好,杜江离是感冒发烧,说不定便会传染给她,冉颜不想女儿受那份罪,便先在药房里取了一粒预防感冒的药丸给弱弱服下,立刻写了方子,让晚绿去熬药。那边,房内只剩下桑辰和杜江离。桑辰在帐外,有些局促,不知道是该走该留。“先生先回去吧,待我稍好一些便回府。”杜江离神思恍惚,方才……似乎说到要与桑辰成亲了。桑辰犹豫了半晌,道,“那在下先告辞了。”走出门外,却迟迟未曾离开。他一直怯弱,却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在面对这段感情,他觉得左右都不是,一方面觉得自己不应该会变心,一方面又觉得对杜江离的感情,与当初对冉颜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他不怕杜江离。,!仿佛只是将这份情,转移到了杜江离身上。呆站了半晌,桑辰才告辞,不知不觉走去了刘青松的府邸。刘青松今日轮休,正躺在吊床上翘着二郎腿享受美婢的按摩伺候,有人通报桑辰来了,才起来穿了屐鞋迎出去,“稀客呀!得道高僧终于出山了?”桑辰脸一红,施了一礼。两人坐定之后,桑辰吞吞吐吐的将与杜江离的事情说了出来,一脸迷茫的问刘青松道,“在下该怎么办?”“什么该怎么办,你得对人家负责啊!”刘青松插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道,“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冉颜分明对你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三个孩子都满地跑了,说不定肚子里又有了小四小五小六,你犯得着给她守身如玉吗?活着累不累啊你?”刘青松见他垂着脑袋,咽下嘴里的东西,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显然佛家讲求的是守心,你连心都没守住,守身有什么意思?非得让人鄙视你。”“在下正是鄙视自己没守住心。”桑辰闷闷的道。这才是症结所在。比起那些心还没叛变,身就已经出轨的男人,桑辰恰恰相反。他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可那个喜爱的女子和别人一生一世去了,他严厉的要求自己对男女之情死心,即便动了情,也要求自己绝不背叛曾经的那份感情。“有些情如流星一闪而过,有些情像聚沙成塔,有些情是一眼万年……谁能预料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感情?谁有能保证一辈子始终如一?”刘青松以四十五度仰角的明媚忧伤缓缓说罢,猛然一拍几,啧道,“你觉不觉得,我真是太有才华了?”桑辰抿唇沉默半晌,才道,“献梁夫人说的有道理,在下该拿出些魄力来,做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说罢便爬起来匆匆告辞。刘青松这厢刚起身,便有侍婢跑进来道,“郎君,夫人要生了!”“不是在睡觉吗!”刘青松急急忙忙往后院窜,边跑便吼道,“叫稳婆,烧热水,准备饭食、参汤!”这厢兵荒马乱,桑辰下定决心之后,便跑去东市买澄泥,准备烧砚台。半个月后,等杜江离要出家这件事情稍稍淡下来一些,赵夫人便借着去拜佛之机,果然私下找桑辰探问了此事,桑辰一口应下,并言过几日去府上提亲。于是,贞观十九年秋末的某日早晨,更鼓刚刚响过。黑蒙蒙之中,便见一广袖宽袍的青年背着大包袱去敲了杜府的门。大门一开,青年满头大汗的道,“在下是来提亲的。”门房吃了一惊,“先生莫要胡说,我家娘子早就定了亲,婚期都定了。”桑辰如遭雷劈,头脑嗡嗡。门房见他一表人才,又似乎深受打击的模样,不禁心生同情,“先生还是快走吧,莫等天亮被人瞧见。”桑辰愣半晌才想起来问道,“此处可是杜如晦杜相的旧宅?”那门房恍然大悟,热心道,“先生走错地方了,杜相的旧宅在东边,出了巷子向左拐,到了个丁字路口向右拐,往前走十余丈,再左拐,第一个门便是。”桑辰听的头脑发晕,还是道了谢,嘀咕道,“左右左,左右左……”他念念叨叨的走了半天,才想起来,哪儿是东啊?“就知道你会迷路。”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桑辰松了口气,转身看见杜江离戴着幂篱,身后跟着一个家仆,一个侍婢。连忙凑了过去,“娘子。”“你带了什么?”杜江离看着他身后的大包袱,不禁好奇道。“在下做了几十方澄泥砚……还有在下这些年的所有积蓄,来聘娶娘子。”桑辰道。“听说你当初也是背着澄泥砚去冉氏求亲,你包袱里的有没有比上次多?”“一样多……”桑辰羞愧道。杜江离道,“砚底下有字?”桑辰诧异,“娘子如何知道?”杜江离沉吟道,“我以前有一方……嗯,我做梦梦到的,以后你要都做没有字的,我来写字。”“娘子要写什么?”桑辰问。“……”“娘子?”“嗯?”“刻什么?”“……”“娘子。”“不告诉你。”“在下不是想问那个,在下是想问,娘子真是狐狸吗?”“你才是狐狸!”……东方破晓,金色晨光笼罩整个长安城,将两人迎着阳光往东走,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大唐女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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