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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散,张平已凭着窗外渗入的朦胧月色,摸索着出了里间。
他翻找出家中屯着的榛子与松子,用小布袋各匀了那么一小捧。
又将前几日彻底晾透的干蘑菇也装进一只小袋。
分量皆不多,每样各几斤,刚好够对方看看质量。
李秀兰此刻哪还有半分睡意残留?她披了件外褂,亦步亦趋地跟下炕来,翻找出两人明日预备上身的衣裳。
那件的确良衬衫在她指间被反复捻平、叠拢,复又摊开,再轻轻拢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的纹理,泄露了心湖投下的圈圈涟漪。
张平攥着那几个小布袋踏回屋内时,恰撞见她这副凝神沉思的模样。
他唇角不自觉地逸出一丝笑意:“瞎琢磨啥呢?这阵仗,不知情的还当你要上京赶考。”
李秀兰面颊腾起一抹红霞,佯嗔着横了他一眼:“去你的!我这不是……头一回正经去县城嘛,心里头……没底。”
张平挨近了些,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上她的肩,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拍了拍:“瞎紧张个什么劲儿?有我呢。”
“就权当咱俩进城闲逛,散散心罢了。”
“再说,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腰杆挺得笔直,怕它怎的?”
李秀兰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那团压在胸口的滞涩之气,仿佛也随之疏解了不少。
夜,愈幽沉。
终究是抵不住浓浓倦意,李秀兰呼吸渐渐变得匀净而绵长,沉入了酣然梦境。
张平侧卧在她身畔,神思却异常清明。脑海深处,那无声的系统倒计时再度悄然启动,滴答,滴答……
不愿惊扰她的安眠,他再度悄无声息地起身,踮着脚尖,如狸猫般穿过屋子,遁入了庭院角落那片深沉的幽暗之中。
时辰已至。
倏忽之间,土坯墙连同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仿佛被无形之手揉皱、抹去,眼前豁然洞开——竟是灯火雪亮的现代单间出租屋。
此番折返,能带点什么回去?立在白炽灯那略显苍白的光圈里,张平心思电转。光靠山吃山,拾掇些零散山货,到底非长久之计,还得仰仗老天爷脸色,村子要立足,根基实在太浅。必须寻摸个稳当的、能生生不息的营生。
思绪纷至沓来,一个念头倏地击中了他——中草药培植!弄几本相关的书册回去如何?山中草药资源之丰沛,毋庸置疑。倘若能将野生成材变为规模栽种……其间的效益,又岂是漫山遍野瞎碰运气可同日而语?
计议已决,张平不再耽搁,径直去了附近的旧书市场。他在积尘的农业技术书架间俯身搜寻,细细比对了数册。最终选定的那几本,不仅图文并茂,解说亦是朴实精当,绝非空泛之谈。
结账之前,他先觅了个僻静角落。书中载明出版社、年岁版次的那几页纸,被他极其小心地逐一撕下,搓揉成屑,力求了无痕迹。这等昭示来历的东西,断不能流落到那个时空,稍有不慎,便是弥天大祸。
诸事处置停当,他凝神静待那无声的倒数终结。光影陡然错乱,视界随之剧变。浓稠的幽暗再度包裹全身,他已重回七十年代那方沉寂的小院。
他收敛气息,轻轻进入屋内。土炕上,李秀兰酣眠正熟,一线微光描摹出她脸庞温婉的轮廓。张平悬着的心这才沉回腔子里。寻了个稳妥的旮旯将书册仔细掖好,方才脱履上炕,在她身侧轻轻躺倒。
翌日,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张平便睁开了眼。转头看去,身畔的李秀兰睡容安然,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甜笑。张平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汪春水。
他稍稍凑近,在她光润的额上落下极轻一吻,如絮拂过,随即悄无声地下了炕。踱到外间灶下,张平动手生火。秀兰头趟去县城,心里怕是七上八下,让她多眯瞪会儿养足精神,
灶膛内,枯柴爆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火舌欢跃着舔舐锅底。不多时,锅中的苞米碴子粥便沸腾起来,咕嘟作响,醇厚的米香渐渐溢满了屋子。
那股温煦的香气如有灵性,丝丝缕缕地钻入里间,将李秀兰自沉酣的梦境中温柔地牵引出来。
眼皮尚沉,李秀兰揉搓着眼角,趿拉着布鞋蹭到灶房门口,神思仍有些游离。
灶膛前的背影那般熟悉,正为着一家人的嚼裹忙活,她唇畔不由自主地晕开浅笑:
“张平哥,怎起这样早?”
“醒了?”张平回,眼底的温煦几乎要溢出来,“身子乏不乏,不多躺一刻?”
李秀兰轻轻摇:“睡不住啦,心里装着去县城的事儿呢。”
她这厢话音刚收,那边厢,婉儿和妮子两个小丫头也醒了,顶着乱蓬蓬的头,揉着眼,噔噔噔地跑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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