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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烈也完全不看自己,就只双眼失焦地盯着地面。他像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雁回还是第一次见,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兽受惊后,不得不变乖了,难免有点可怜兮兮的。
“记得背课文,”雁回觉得他还是能听进去自己说话,“开学要默写的,语文老师让我提醒你。”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夜空就传来烟花爆破的声响。看来已经到了零点,新年伊始,全世界都开始不约而同地狂欢。口袋里的手机连续振动了几下,大概是各大商家的定时短信,雁回一边随手标记已阅,一边又腾出手来摸了摸池烈光洁的脖子。
“我走了,小畜生。”
池烈遇到了人生十八年来最艰难的时刻。他忽略了皮肤上肆虐的冷风,因为身体从头到脚都燥热无比,体内仿佛蕴藏了一个正熊熊燃烧的火炉,撩得他喉咙一阵干痛。
重心不稳地转身上楼,生怕池裕林察觉出自己的怪异,池烈只能死死地低着头回房间。一摸到柔软的床沿就立刻跌了下去,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埋在被子里。
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呼吸间还能嗅到雁回残留的气息,没有本人欲迎还拒的侵略性,只剩若即若离的微醺萦绕在鼻尖。头昏脑涨之际,池烈还不由自主地床上打了个滚儿,纤瘦的身体裹上一层被子,整个人变得更热了起来。
对了,还有红包。
池烈把手从被褥里伸出来,见掌心里的东西还被牢牢攥住就松了口气。原以为里面会装着其他的东西来糊弄自己,没想到还真是实打实的人民币。可见到钱的刹那,池烈心头又有几丝怪异,尤其是配上这浮夸的外封,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出卖了点什么似的。
越思考就越晕乎乎的。池烈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都想砸点东西来发泄一下,但今天却只能有气无力地压抑住自己的破坏欲。也很想在雁回靠近的时候立刻挥过一拳呵斥“你干嘛啊”,然而,然而。
记不清雁回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动声色地诱导自己,许多事情都潜移默化地受到了他的影响。等回过神来时,那些防备早已被他噬啮得一干二净,就连危机意识也荡然无存。他是比糖分,比碳酸,比所有令自己上瘾的东西,更无法抵御的存在。
——真的要死掉了。
新年夜极其漫长而沉稳。池烈大脑皮层的意识模糊不清,有很多被埋没的记忆又被牵扯了出来,在静谧中隐隐发酵升温。视野里出现了似曾相识的黑色花纹,不断延伸的线条将自己缠绕住,却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窒息感,而是更缠绵更隐秘的温暖。
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处在另一条地平线上,嘴巴因里面有异物胀满而酸痛,但这份苦楚没有持续多久,就又转化成粘稠的湿润感,柔和地包围住整个口腔。潮湿的温暖由里及外蔓延,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受到催化而露出了内蕊,在平静的空气里撩拨起一阵馥郁芳香。
体内的火种升温到顶峰状态刹那,就立即燃烧尽这场暗潮涌动的梦。
池烈猛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清明,屋内只有幽暗的光亮。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他稍微挪动了下身子,忽然被腿间濡湿的凉意吓了一跳。
随之而来的不是关于梦境的完整内容,而仅仅是最关键也是最具冲击的画面,在脑海浮现的一瞬间就压垮了池烈的自尊心。
“我日啊。”他掀开被子下床,慌乱地尝试好几次才把拖鞋穿好。刚要迈出房间的时候,又折回来,快步走到衣柜前,从抽屉里扯起一条新的内裤。
在卫生间里迅速地换好,然后拧开水龙头。对于青春期的少年们来说,这种情况当然很常见,池烈以前完全不会因此胡思乱想,这次是个绝对的例外。
而且,记住了梦境的内容也是第一次,即使就那么一眼残破的画面。池烈加重手上搓洗的力道,水龙头没有关闭,“哗啦啦”的噪音让他有些许的安全感。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表情。
除了“我日”,池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表达心情。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用太较真,都怪雁回以前说过些不着调的话,给了他心理上太可怕的冲击,才会不小心梦见。况且梦都是反的,那么诡异的事现实里才不会发生。
池烈把自己洗脑成功,这才松了口气。
脸上还一直发烫,池烈干脆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回房间钻被窝。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按理说睡眠不足七小时肯定会困倦,但池烈现在相当亢奋,睡意早就在今天醒来的那一秒一扫而空。
他拿起手机,在浏览器内输入了几个字,搜索出的结果没有能帮助他的解决方法,只有周公解梦的宜忌。池烈点开看了看,有一排字:“宜步行,宜观星,宜裸睡。”
……大冬天的谁他妈要裸睡啊!滚吧!
手机受到了池烈的愤怒一击,屏幕猝不及防地碎了。
“……”池烈瞪着它。
碰瓷啊碰瓷,连手机都学得这么混账了。
难得宝贵的一天假期,池烈不得不为了换手机屏出门。今天的天气很好,冷风也没有之前过分的喧嚣,池烈忍不住在外面多逛了逛。
这学期好像很久没外出活动过了,以前还总跟人约架,现在倒是也安分了起来,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不过就算认真考虑,池烈也是毫无头绪,成绩虽然提高得很快,但那是因为从最低点起步,一旦升到平均值的点,就难以再继续上涨。
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困难吧。
池烈看着崭新的手机屏幕,真想把自己脑子也替换成新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口成章过目不忘,然后顺利高考完再变回现在这么笨也没关系。
雁回曾说过他身上没有一处值得被人喜欢的地方,池烈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现在也是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差劲。但就算是这么无药可救的自己,家里人还能无条件地包容至今,池烈觉得他们还真是够不容易。
所以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要试着像别的同学那样往前走一走。当然,很多方面都肯定是比不过他们的,只要最后的结果不要太难看就好。
——偏偏这时候遇到了极大的考验。
稀里糊涂地就着了雁回的道。明明起初是厌恶的,但渐渐习惯后就挣脱不了暧昧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有时候会很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会很在意他对别人的态度,潜意识里相信了自己是不同的。
现在,雁回向他抛出了证明,同时也令池烈不得不面对自己更多与众不同的东西。过去深信不疑的立场要打破重塑,至于要捏出什么样的形状,谁都教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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