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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梦（第2页）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尹慧心的声音陡然尖利，“那群杀千刀的狗东西！”她拿出不知哪来的剪刀在空中晃动。

但下一秒，她又恍惚起来，剪刀掉在地上：“不行，要听我女儿的话……”

尹慧心从来不叫她的名字，只叫她女儿。好像这样就能提醒她，这是她的女儿，不是她脑子里的怪物，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儿。

她犯病时就不管女儿不女儿的，尹冰幼年时挨过的打都拜母亲所赐。

尹冰收起剪刀，之前有人糊了一大坨口香糖在她的头发上，因为她不肯说是谁干的。尹慧心就用这把剪刀她那些头发全剪了，清醒之后她给自己也剃了光头。

她当然爱护她，不然也不会为了她去伤人。可是那爱还不够，不够创造一个让她活下去的奇迹。

而且有时候尹冰能感受到，尹慧心不仅爱她，也隐秘地恨着她。

尹冰这样想着，梦境开始扭曲，光线变得昏暗。

疼痛致使她再也睡不着了，无数个痛苦呻吟后的那个夜晚，尹慧心在短暂里昏迷中醒来，骤然恢复了往常的精力。

“女儿，我要告诉你一些秘密，”她的眼神炯炯，散发着异样的光，“你想不想知道你爸爸是谁？”

当她回忆往事之时，原本衰败的面庞像重获了青春，脸颊与嘴唇都变得红润光滑，有什么光彩在她的眼睛里流动。

而尹冰仍然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这个弥留之际的女人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秘密，顺藤摸瓜理清了她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曾经是这个女人的筹码，在她遇上周元明之后，曾经有机会离开这里，可她还是被抛弃了。

又一次的抛弃。

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尹慧心想要她替她复仇。

她把所有的一切埋在了山里，那是她很久以前给自己选好的坟地。

尹慧心激动地说着，又抓紧了女儿的手，在目光触及尹冰的脸时，忽然停住了激昂的话语。

她迟疑了，那份爱又在蠢蠢欲动，扰乱她的思绪了。尹慧心不该拿自己的孩子的命运作赌注，让她赌上自己的人生去复仇的。

尹冰是个懂事的女儿，甚至过分懂事了。尹慧心甚至有点害怕她，那双沉静的眼睛，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

有时候她都要忘了她的年纪，很长一段时间，是这个孩子在照顾她。

可是看看她，她还那么小，是我把她辛苦养大的！是我这个疯子养大的好孩子！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地说出这些话呢？

尹慧心的手开始颤抖，口齿不清地道歉：“对不起，女儿……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好不好？”

她后悔了，她爱这个孩子，不愿意看她走上一条凶险的路。可是她已经说了，而且马上要死了，她该怎么办？

她要死了，这个孩子以后怎么办呢？

尹慧心想不出来办法了，她只能抓着女儿的手哭：“对不起……”

死亡是每个人恒定的命运，尹冰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仍然会责怪死亡的残忍，她的母亲如此年轻，她本该过得比这样更好的人生和更安详的死亡。

可她一如既往的无能为力，只能握紧了泪流不止的女人的手。一双虚弱的，满是伤疤，托举着她的手。

她说：“别害怕，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