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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簿嘴角微微上扬:“确实新奇。商税按最低档收吧,六十文。”他从笔架上取了支新笔,在文书上批了几个字。
师爷的胡子抖了抖:“可规矩写明新开铺面......”
“今年知府大人不是说要扶持小商贩么?”李主簿轻轻放下文书,手指在“珍珠坊”三个字上顿了顿,“印花税也免了。记得每月初一来缴税,别让差役上门催。”
呆六娘激动地拽住江心月的袖子,差点把接缝处扯开线。江心月深深福了一礼,发髻上的木簪差点滑落:“多谢大人体恤。”
师爷不情不愿地磨墨开票,砚台里的水溅得老高。朱红大印“啪”地盖在执照上,震得柜台上的笔架都晃了晃。
李主簿临出门前忽然回头:“开业那日,记得给我留两碗。小女要是知道你们开了铺子,怕是要天天缠着去。”
“一定用最好的茶叶!”呆六娘脆生生地应道,“再加双份珍珠!”
走出县衙时,晨雾已经散尽。卖炊饼的推车轱辘声从街角传来,混着早市开张的动静。江心月对着阳光举起那张盖着红印的执照,薄薄的宣纸透出光来,朱砂印色红得耀眼。
“三娘,”呆六娘蹦跳着数剩下的铜钱,铜钱在她掌心叮当作响,“省下的税钱够买半斤蜂蜜了!还能扯块红布做幌子!”
江心月小心翼翼地将执照对折,收进贴身的暗袋里:“先去陈掌柜那儿道谢,再去买些红绸子。”她摸了摸暗袋,又按了按胸口,“得让整条街都知道咱们是正经商户了。”
拐角处卖炊饼的老汉掀开蒸笼,白蒙蒙的热气模糊了县衙的飞檐。呆六娘突然“啊”了一声:“三娘,你说李主簿家的小姐,是不是常穿绿裙子、簪绒花的那个?上回在西市还问咱们珍珠怎么煮的......”
江心月笑而不语,只是将手按在胸前。隔着粗布衣裳,她能感觉到那张纸的温度。远处货郎的摇铃声中,忽然混进了熟悉的吆喝:
“新到的崖蜜——化痰止咳的崖蜜——”
“是卖蜂蜜的老周!”呆六娘拽着江心月就往声音方向跑,“去晚了又被药铺包圆了!”
江心月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发间的木簪终于滑落,“啪”地掉在青石板上。她弯腰去捡时,看见县衙墙根的野菊已经冒出了嫩黄的花苞。
江心月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新铺子的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积灰被惊起,在阳光里打着旋儿飞舞。她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灰尘,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即将成为珍珠坊的地方。
“哎哟喂!”陈婶提着水桶踉跄着跟进来,木桶“咚”地撞上门框,溅出的水花在青砖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
“这地得好好刷洗。”陈婶从包袱里掏出三把鬃毛刷,刷毛硬得能扎人,“我特意找了最硬的,保管刷得锃亮。”
呆六娘接过刷子,刚蹲下就“哎哟”一声跳起来:“有蜘蛛网!”她挥舞着刷子左突右挡,活像在打一套猴拳,把陈婶逗得直不起腰。
江心月笑着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先扫房梁。”她踮脚去够横梁,灰尘簌簌落下,正好落在呆六娘仰起的脸上。
“三娘!”呆六娘呸呸吐着灰,小脸皱成一团,“你故意的!”
陈婶笑得直拍大腿:“小六子,去井边打水去,这儿交给我们。”
呆六娘拎着木桶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在院里大呼小叫:“井里有只青蛙!”
“别管青蛙了!”陈婶朝窗外喊,“多打些水来!要洗的东西多着呢!”
江心月踩着凳子擦窗户,忽然发现窗框上有道裂缝:“陈婶,您看这个......”
陈婶凑过来摸了摸裂缝,粗糙的手指沾上了木屑:“小事,让老刘头捎点腻子来。”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昨儿我碰见赵会长家的丫鬟,听说......”
“听说什么?”呆六娘提着水桶冲进来,水洒了一路,在身后留下一串湿脚印。
“听说西街要开新茶楼了。”陈婶拧着抹布,水珠滴滴答答落进桶里,“专门针对咱们呢,连招牌都跟咱们差不多。”
江心月手里的动作没停:“让他们开。”她擦净最后一块玻璃,阳光毫无阻碍地照进来,“咱们的珍珠,他们学不会。”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刘木匠带着两个徒弟站在那儿,身后是摞得高高的榆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放哪儿?”他粗声粗气地问,胡子上的木屑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
呆六娘欢呼着跑过去,摸着崭新的桌面:“就摆这儿!正对大门!客人一进来就能看见!”
刘木匠指挥徒弟们搬桌椅,自己却蹲在窗边研究那道裂缝:“得用榆木屑混桐油补.”他掏出小刀,开始熟练地削木块。
陈婶凑近江心月,小声嘀咕:“这老倔头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江心月笑而不语,从墙角拿出几块木料:刘师傅,您看这些够做托盘吗?要二十个。“
刘木匠头也不抬:“放那儿吧。”过了一会儿又补充,“明天给你捎来。”他顿了顿,“用剩下的边角料给你雕几个茶托。”
陈婶惊讶得张大了嘴,活像能塞进个鸡蛋。江心月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去帮呆六娘拧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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