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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冰忖度着问:“是因为前段时间秦老师冤枉你的事吗?”
她黯淡的眼神突然有了光,激动问:“你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梁冰默不作声。
林眉讽笑了声,“这几年,但凡是我经手采购的耗材试剂,有五十的我绝对不会买六十的,每次实验室进新仪器我更是要询价好几个公司,对比以后挑性价比最高的,还要我怎么样呢?”
她摇头苦笑,“直到这次师母跳出来,我才知道秦老师是怎么看我的,原来他一直觉得是他在默许我从中吃回扣,捞油水。”
“我可以摸着良心说一句,我没有!”回想起她拿着明细找秦毅解释时,对方不耐烦地让她见好就收的表情,林眉越发激动,“他需要的根本不是博士生,而是个保姆丶司机丶佣人丶钟点工。我把能做的都替他做完了,到头来,还要被他老婆当成假想敌。”
梁冰及时将话题纠偏,“发票……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眉低叹口气,“那张发票本来是去年有个联培的师妹经手的,沈恪出事以后,她就找大老板申请离开了实验室。今年那个课题要结题,秦老师说让我们尽快找发票报销,试剂公司又刚好在催那笔漏掉的款项,我看没人接手,就重新签了合同,开具发票以后拿去报帐,没想到师母会跳出来污蔑我——”
梁冰大致听明白了,林眉虽然在操作流程上有漏洞,但却是遵循旧例,或许是秦毅的夫人早就看她不顺眼,只是想借题发挥而已。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说我,学术妲己?”林眉不屑冷笑,“我发的论文都是一夜一夜在实验室里点灯熬油磨出来的,秦毅是给我写了推荐信,带我参加学术论坛,介绍期刊编辑,可这难道不是身为导师该做的吗?更何况,国内一些刊物本就是论资排辈,没有所谓的大牛当一作,这辈子都别想上。”
为此,她陷入了一个怪圈,只有给秦毅当牛做马,才能转化为代表她学术造诣的指标,如此循环往复。
林眉恨透了那些陈旧腐败的条框,却深陷其中,只能挣扎求生。
寒窗苦读二十馀年,中考,高考,考研,申博,或许未来还要考编,她不断跌入一个又一个泥泞的水坑,再不断地挣扎上岸,可以停下来吗?
不行。
父母的殷切期望,亲戚的闲言碎语,社会对高学历女性设置的困境和陷阱,都在围追堵截,联合绞杀着她,像是无形中有只巨大的手在不断督促她向前,即便是跪着,爬着,匍匐着,也要向前。
但现在林眉彻底醒悟过来了,她不愿继续被困在这座让人窒息的围城中,决定跳出去。
梁冰又问:“其实,就算不读秦老师的博士,也没必要全盘放弃,大家都说,你是真心热爱搞科研的。”
和她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就再无退路了,有些话,梁冰不得不问。
发泄过后,林眉平静许多,“你想得太简单了,没可能的,得罪了秦毅,谁给我写推荐信?圈子就这么大,不会有老师愿意冒风险接收我。”
“沈恪的事,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林眉看着梁冰,“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我来找你,不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她最后说:“梁冰,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做错事的人就要付出代价,不是吗?”
从档案室出来,恰好在走廊撞见燕雪舟,林眉简单打过招呼后,离开实验楼。
梁冰迎上去,“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跟她聊了什么?”
他们一边随意交谈,一边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燕雪舟在桌前落座,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窗台上那盆散发着清香的茉莉上面。
梁冰倚靠在桌前,拣能说的,“还是上次发票的事,林师姐好像是被冤枉的。”
“所以呢?跟你有什么关系。”燕雪舟转头看她,“这件事本来就是历史遗留问题,她明明有机会在报销之前先向秦老师请示,让他说该怎么处理,但她没有。”
梁冰试图辩解,“林师姐只是习惯了把大家解决不了的问题揽在身上……”
虽然她也觉得跨年发票,高达两万多的额度,和试剂厂家重新签合同……这些点没有一项是合规的。林眉到底是做过多少次,才能习以为常?
燕雪舟毫不留情道:“任何时候,主动承担并且处理超过自己权限之外的失误,都是很愚蠢的行为。”
梁冰抿抿唇,故意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像你一样把每件事处理地那么……好。”
或是囿于眼界见识,或是限于资源认知,又或是性格使然,譬如沈恪若是当时愿意拼个鱼死网破,结果可能会截然不同。
可沈恪的顾虑太多,对自己又苛刻,最终只会像是个从果核开始腐烂的苹果,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其实早已不堪重负。
梁冰说完就觉得太酸了,即便是联想到沈恪曾经的艰难处境而共情林眉,跟燕雪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欠了你们的吗?
思及此,梁冰生怕被看出端倪,掩饰一般低下头去,但平时不呛她一句就难受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绷着脸问:“为了个外人,跟我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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