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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机,他打起精神,打开孩子的小熊播放器,给她放儿歌,再次端起她的小碗,舀了一勺,玥玥生病难受,烦躁地伸出手,冷不丁地打翻了碗,一碗粥一半泼在地毯上,一半洒在他的身上。
夏峻怒了,把碗捡起来用力倒扣在桌上,玥玥被吓了一跳,哭了起来。他望着一地狼藉,心里的火却无处发泄,平时娇憨的小可爱,突然没有那么可爱了,他一阵心烦意乱,觉得自己的孩子很烦,想让他们消失一会儿,让他自己待会儿,安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玥玥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不哭了,噙着泪水望着爸爸,忽然伸出手要抱抱:“爸爸抱,抱抱!”
他瞬间心软,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然后抱到了卧室放在床上:“乖,爸爸换衣服。”
脱掉那件被米粥浸湿的外衣,打开衣柜,随便找了一件衣服套上,一转头,他的目光落在衣柜角落里一件花花绿绿的戏服上。那是母亲夏美玲的戏服,机绣绉纱,水袖,皎月白,花旦戏服,大约是她以前遗落在这里的,不知被谁又翻腾出来。
他眼前一亮,把戏服拿出来,三下五除二套在了自己身上,摆了一个妖娆的poss,冲女儿挑了挑眉,玥玥从没见过爸爸这副男扮女装的怪样,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趁热打铁,他把玥玥抱回宝宝椅,重新给她盛了一碗粥,把勺子给她,循循善诱:“乖,爸爸给你唱小兔乖乖,你就吃饭饭,好不好?”
玥玥似乎听懂了,点了点头。
夏峻甩起了长长的水袖,转身亮相,想摆出弱柳扶风之姿,看上去却是熊大下山,妹妹看得咯咯笑,给他鼓掌,他趁机诱导:“快吃饭!”
玥玥果然拿起了勺子,舀一勺,乖乖往嘴里送。
夏峻从小跟着夏美玲在剧团长大,跟着她排练,耳濡目染,也能唱几句。他穿着花旦的戏服,唱着宝玉的唱词:“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玥玥听着,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跟着爸爸的节奏手舞足蹈,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以示赞美,听着女儿的赞美,夏峻唱得更起劲了。
唱得好,围观的观众也就多了。夏天拖着病躯下了楼,虽然还咳嗽着,但精神好了许多,调侃老爸:“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彩衣娱亲,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今天我对这个成语深刻体会,刻在脑海里了。我又进步了一点。”
“我容易嘛!你还说风凉话。唉!一日为父,终生为奴啊!”
夏峻唱了好几段,玥玥终于把饭吃完了,他也累瘫了。
好容易熬过一天,到了晚上,玥玥烧退了,却咳嗽起来,夏天也咳嗽,兄妹俩比赛似的,你一声我一声,此起彼伏,听得夏峻心里一揪一揪的,晚上陈佳佳发来视频请求想看孩子,吓得他不敢接,回复谎称孩子已经睡着了,才算应付过去。
睡觉前吃药做雾化,又把白天的戏码演了一遍,终于完成所有工作,妹妹睡着了。
夏峻躺在床上,全身像散架一般,胳膊酸痛,双腿如同刚刚跑完马拉松,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步数,天啊!今天一天竟然走了快两万步,在好友圈里遥遥领先,是往日步数的两倍还多。原来,老婆在家时,每天走的路并不比他在外奔波劳碌走的路少,每天忙乱至此,脾气不坏才怪呢!
这一刻,他有点理解她了。
理解归理解,夏峻觉得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已双双崩溃,他需要找个帮手。
抬起酸痛的胳膊,拿起手机,他再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这一次,夏美玲的声音不像上次那样神采奕奕,听上去有点虚弱。
“峻峻啊!这么晚还不睡啊?孩子们都睡了吗?”
“刚哄孩子睡着,我就要睡了。妈,你最近怎样?身体还好吧?”
“我挺好的啊!昨天刚排演完,休息两天。”说着,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微微的咳嗽。
“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小感冒,嗓子有点不舒服,没事。”她轻描淡写,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夏峻有点鼻酸,母亲将他养育成人,他却不能侍奉膝下,更可耻的是,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并不纯粹,不是单纯地想要回报母恩,而是向她寻求帮助,榨取她晚年的剩余价值。他深觉自己的无耻,却不得不将无耻进行到底,说:“玥玥都想你了,今天不好好吃饭,我没办法,把你的戏服穿上,唱了好几段,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是吗?妹妹喜欢越剧?这么小的人儿,这么有品味。好啊!等下次见了,我唱给她听。”
“昨天我去开夏天的家长会,这小子,还被评为这学期的进步之星。那成绩啊!和我小时候简直不能比。”
“别这么说孩子,多夸夸孩子,好孩子是夸出来的,你小时候,我可没这么打击过你。”语罢,她又咳了两声。
夏峻循循善诱,夏美玲却始终没有主动确切地说要来,他只好直入主题,说:“妈,你什么时候来?我帮你订票,我去机场接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半晌,才说:“等我病好了。我感冒了,现在去了怕交叉感染,传染给孩子。”
“行。您记得吃药,多喝水,儿子不在你身边,你照顾好自己。”
彼此又嘱咐了几句,他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长长地叹了口气。关了灯,房子暗下来,他在黑暗中环顾四周,这座房子,是他的牢笼,他是牢笼中的囚徒、奴隶,生而为奴,人人为奴,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没有谁比谁更低贱,金钱的奴隶,权势的奴隶,房奴,车奴,卡奴,孩奴,这些枷锁负荷在身上,有人乐在其中,有人奋力挣扎,而他,新的为奴生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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